风吹过这片露天的坟场。
腐朽棺木散发着浓烈的霉烂与陈腐气味。
疯女人叫赵峨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曹灵运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一只手紧握着剑柄,另一只手稳稳托住背上昏迷的赵灵儿。
赵峨眉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把头转了回去,喉咙里挤着喊着:“来……来咧。”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的“轰隆”声,陡然从死寂的后院深处传来,碾碎了夜的寂静。
声音的震颤伴随着大地的抖动让人心悸。
曹灵运眼神一凛,不再犹豫,身影闪现而出,循着那诡异的声响,悄无声息地奔向后院。
后院比前庭更加破败荒凉,但与之不同的是,此处开满了紫色的绿植。
中央,一口被齐腰深的紫穗草簇拥着的枯井张开了漆黑的嘴。
而此刻,井口边缘那片茂密的紫穗草丛中,几簇草叶不自然地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又静止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曹灵运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那抹异动。
他讲赵玉儿放在井边,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他脚步无声,剑尖微挑,精准地拨开一丛茂密的草簇——
三团壮硕的阴影正蜷伏在草丛深处!
那是三只壮硕的大老鼠。
它们细长的尾巴不安地甩动,尖吻翕动,露出森白獠牙,三对绿豆般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荧光,此刻正带着惊愕齐齐望向拨开草丛的曹灵运!
令人生厌,杀意瞬间在曹灵运胸中炸开。
没有半分迟疑,他身形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暴射而出,手中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直刺草丛!
“嗤!嗤!”
两声轻响,快得几乎重叠。
剑光掠过草丛,两只大老鼠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头颅便已冲天而起,腥臭滚烫的污血喷溅在井沿和周围的草叶上。
第三只巨鼠反应极快,惊骇欲绝地扭身,四爪猛地刨地,像离弦之箭般向草丛更深处钻去! 但曹灵运的剑锋已如影随形,冰冷的剑尖精准地点向它暴露在外的咽喉!
“饶命!大侠饶命啊!!”
一个尖锐、嘶哑、带着非人腔调的声音,猛地从那巨鼠口中迸发出来。
曹灵运的动作顿住,剑尖悬停在巨鼠咽喉一寸之处,带着审视的寒意。
那鼠妖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着,绿豆眼里满是哀求。
“求大侠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冤有头债有主,饶我一次!”
“奉谁的命?来这干嘛?”曹灵运追问,剑尖纹丝不动。
鼠妖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飞快:“奉……奉县衙大人的命!小的是来给这枯井送吃的!”
它短小的爪子指向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大人只是说让把尸体丢进去!更多的,小人也不敢问,只知道这些。”
“你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留你什么用?”曹灵运将剑往前凑了凑,凌冽的杀意顺着剑尖传向鼠妖。
“小的有用,小的有用,那位姑娘中的是红尾毒,小的有解药。”鼠妖将爪子指向井边坐着的赵玉儿。
曹灵运在偷袭他们之前悄悄的把赵玉儿放在那了。
他将剑再次微微凑近,刺破鼠妖颈部的油皮,一滴污血渗出,“哦?你有解药?”
鼠妖绿豆眼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有办法!小的有解药!红尾毒是用我们的尾巴炼的,寻常的草药难救,但小的有专门的解药,保证能解!”
“解药在哪?”曹灵运不为所动,“拿出来。”
鼠妖眼珠骨碌碌一转,讪讪而笑,“大侠,小的救了这位姑娘,您能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它试探着讨价还价。
曹灵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剑锋寒气更盛:“你想在这个时候跟我谈条件?”
鼠妖感受到那几乎要刺破喉咙的剑锋,浑身一僵,随即又强自镇定。
“大侠!小的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这位姑娘金枝玉叶,耽搁不得啊!您杀了小的容易,可这方圆百里,除了小的这独门解药,再无人能解这红尾毒!您三思啊!”
它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绿豆眼死死盯着曹灵运。
曹灵运冷哼一声,冰冷的杀意稍稍收敛,“好,饶你不死。解药拿来。”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鼠妖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
它猛地张开尖嘴,喉咙深处一阵剧烈的蠕动,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噜声。
一个沾满粘稠、散发着恶臭唾液的粗糙小陶瓶,被它从喉咙里硬生生呕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被血浸染的草根处。
曹灵运看着那沾满不明粘液的瓶子,胃里一阵不适,眉头紧皱,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去捡。
就在他这瞬间的犹豫之际,后面传来噗通一声。
有人掉进井里面了。
鼠妖趁机连忙逃窜进入阴影。
曹灵运没有追去,他连忙回头,回过身将目光投进那口井。
赵玉儿不见了。
赵峨眉指着井叽叽哇哇地说着什么。
曹灵运顾不得恶心,捡起小陶瓶,朝着井边跑去。
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井壁在眼前飞速掠过,触手湿冷滑腻,布满厚厚的苔藓和某种粘稠的、类似菌毯的东西,散发出浓烈的腐败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双脚顶着井壁,越往下井壁越宽,直到再也顶不住。
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水!
可赵玉儿去哪了?
光线在头顶迅速收束成一个小小的、惨白的圆点,最终彻底消失。
重重落地,还好在受伤不重。
入眼的是绝对的黑暗,沉重得如同实质,瞬间包裹了他,挤压着他的感官,剥夺了方向感。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
死寂。
安静的让人感到不安。
曹灵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反手从腰间中摸出一道明黄色的符箓。
哄!
符箓无风自燃,爆出一团昏黄、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身周小范围的黑暗。
但这火光非但没能带来安全感,反而让眼前的景象更加骇人。
火光所及之处,根本看不到井壁。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仿佛浓墨化开的深沉黑暗。
符火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他身周不足三尺之地,边缘依旧被黑暗吞噬着。
借着这微弱摇曳的光,曹灵运迅速低下身子找赵玉儿。
目光所及,首先撞入眼帘的,不是陶瓶,而是一截断裂的、惨白的物体!
半截大腿骨!
骨茬参差不齐,断口处还粘连着些许早已干涸发黑的腐肉和筋络。
它就那样突兀地躺在下方的地面上,仿佛某种无声的警告。
就在他专注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贴上了他的后颈。
冰冷、粘腻,带着浓重的死气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像是有东西贴在了你的背后,贴在了你的耳旁。
曹灵运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危机感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拧身回头,同时手中长剑横扫而出。
火光剧烈摇曳,将他因惊骇而紧绷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那蠕动着的黑暗。
剑锋扫过之处,只有冰冷的空气。
冷汗从眼边滑落。
哗啦——
哗啦啦——
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铁链搅动声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在左侧,但曹灵运看向左侧的时候又出现在了右侧。
不对,面前也有。
似乎很远,又仿若近在耳边。
刺耳?冰冷?生涩?腐臭?
该怎么形容它呢?
就像是眼前的黑暗一般,难以描述。
曹灵运只知道此刻全身的肌肉间绷紧到了极致,长剑横在胸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限,捕捉着黑暗中最细微的动静。
那若有若无的铁链搅动声,在黑暗中持续低吟。
突然!
黑暗沸腾了!
没有任何征兆,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左侧的黑暗中狂涌而出。
曹灵运持剑格挡,手中火符滑落熄灭。
铛——
一股强大的力狠狠撞在了他的剑上,擦起的火花让他隐约看到了腕口粗的铁链。
曹灵运连退数步。
但灾厄已经再次袭来。
铛——
曹灵运瞳孔骤缩,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拧腰旋身,长剑灌注全身的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迎击而上。
可剑刃似乎斩中了某种粘稠、冰冷、充满弹性的东西。
一声不似金铁也不似血肉的沉闷巨响炸开。
巨大的反震力让曹灵运虎口剧痛,长剑几乎脱手。
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重重撞在身后湿滑的井壁上。
手掌撑着井壁让自己站起。
井壁却顺着手掌平行的方向不断蠕动。
不是井壁。
是那东西的一部分!
不等他喘息,右侧的黑暗中,另一道更加迅捷、更加阴毒的攻击已然袭来。
曹灵运持剑蓄力。
井口上方忽然传来了赵峨眉那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沙哑声音。
“官家发肉吃呢……妹妹吃的很饱……”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那攻击戛然而止。
黑暗中翻涌的恶意和尖啸如同被强制停下来了一般。
本来无处不在的铁链搅动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深渊重归死寂。
只有曹灵运粗重的喘息声和赵峨眉模糊的呼唤在黑暗中飘荡。
机会!
曹灵运用脚轻轻一挑。
一个陶瓶从地上弹起。
伸出左手精准地凌空一抓,将那滑腻恶心的陶瓶牢牢握在掌心。
同时,赵峨眉模糊的眼中看到一道人影在井壁上连续借力蹬踏,向上冲来。
人影不断放大,越来越近。
直到曹灵运终于从井中逃了出来。
带着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重新洒落身上。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
“你?”赵峨眉看向他。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今天下雨了……昨天好像也下了……”
她鼓胀的腹部,在月影下,那搏动的韵律似乎更加明显了。
曹灵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月光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廊柱旁,也正看向他。
赵灵儿全身湿透,就躺在一旁的廊柱上。
她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曾因中毒而紧闭的眼眸已经睁开,只是眼神还有些涣散和迷茫。
赵峨眉走上前嘿嘿地笑道:“妹妹救了她,妹妹救了她……可是我妹妹呢?”
说罢,她又看向枯井,对着枯井喃喃自语。
曹灵运看着赵峨眉思索着什么。
“曹少侠?”赵玉儿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对着曹灵运喊道。
曹灵运撑起身子,“你怎么醒了?感觉如何?毒可解了?”
赵灵儿看着狼狈的曹灵运,没有嫌弃,上前搀扶,“感觉好些了……”
她声音细弱,又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无碍了。”
“曹大哥,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她的记忆还一直停留在被毒晕的前一刻。
曹灵运把她昏倒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赵灵儿不胜感激,但得知曹灵运手中握着的污秽陶瓶竟然是从一直老鼠的胃里翻出来的,竟有些庆幸自己醒了过来。
“这么说你只是昏迷,而不是中毒,那这解药是……”
曹灵运略感轻松,长呼一口气,伸手拔掉同样沾着粘液的木塞瓶盖,立刻将瓶口朝下,对着自己的手心用力倒去——
几颗圆溜溜、黑乎乎、干燥坚硬的小颗粒,骨碌碌地滚落在他布满薄茧的掌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是?
几粒老鼠屎!
哪里是什么解药?压根就没有什么红尾毒,该死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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