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跟着王洁踏上楼梯时,木阶发出的咿呀声像生锈的锯子在骨头里拉锯。
赵婉儿走在中间,发梢扫过他手背时带着薄汗,他能听见她刻意放轻的呼吸——比在猫碗前更急促了些。
"这楼梯有年头了。"王洁回头,鬓角的草屑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我上个月刚让人换了几根朽木,原先更响。"她指尖扶着雕花木栏,蓝布衫袖口滑下,露出腕间一道淡青的淤痕,形状像被什么细长的东西勒过。
李宝的目光扫过那道淤痕,又落在她后颈新结的痂上——和俞茹尸检报告里"疑似兽类抓痕"的描述重叠。
他握了握口袋里的开元通宝,铜钱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二楼走廊的窗户没关,穿堂风卷着槐花香灌进来,却掩不住墙缝里渗出的潮霉味。
王洁推开中间那间屋的门,铜锁"咔嗒"一声弹开,李宝忽然想起刚才在正厅看见的牡丹刺绣——花瓣边缘的血渍,此刻在他视网膜上泛成一片暗红。
"这是我阿婆的闺房。"王洁摸黑点亮书桌上的煤油灯,暖黄光晕漫开时,赵婉儿低呼一声。
墙上挂着面半人高的铜镜,镜框雕着缠枝牡丹,花瓣间隙嵌着细碎的螺钿。
但最骇人的不是花纹——镜面蒙着层薄灰,可李宝分明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动:他的左手明明垂在身侧,镜中却抬起,指尖正对着王洁后颈的痂。
"镜子是前朝的。"王洁走到镜前,指尖抚过镜框,"阿婆说这镜子照过乾陵地宫的砖。"她的倒影在镜中歪了歪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本人大了两寸,"你们看,像不像有人在后面盯着?"
赵婉儿的指甲掐进李宝掌心。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流失,像块被冷水泡过的玉石。
镜中倒影里,赵婉儿的发梢突然无风自动,一缕墨黑缠上王洁的手腕——可现实里,王洁的手腕光溜溜的,只有那道淡青淤痕。
"该下楼了。"王洁转身时,煤油灯的火苗"噗"地矮了一截,镜中倒影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直到门被风撞得哐当响,才"唰"地消失。
李宝听见赵婉儿吞咽口水的声音,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缩成小团,像只受了惊的猫。
楼下八仙桌已擦得锃亮,王洁端来青瓷茶具时,李宝注意到她脚踝的红绳在裤脚里若隐若现——"袁"字玉牌擦得发亮,和手札里袁天罡私印拓本的纹路分毫不差。
"赵小姐说要谈拆迁?"王洁斟茶的手很稳,茶汤在杯口晃出细浪,"我听俞茹提过光明公司,说你们做事规矩。"她抬眼时,瞳孔里映着赵婉儿的脸,"你是董事长?
这么年轻?"
"我爸上个月...出差了。"赵婉儿接过茶盏,指节捏得泛白,"但拆迁方案我能全权定。"她从包里抽出文件夹,封皮上的"文物保护补偿协议"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金,"您这宅子在规划区核心,但建筑形制特殊,我们申请了'历史建筑保留',补偿款比普通拆迁多三成。"
王洁的手指在协议上慢慢划过,扫到"保留建筑主体结构"那行时,眼尾微微扬起:"俞茹总说现在的开发商只认钱,倒让我错看了。"她抬头时,李宝看见她耳后那点青灰——刚才被草屑盖住的部分,此刻像被腐蚀的墙皮,正簌簌往下掉碎渣。
"我去趟洗手间。"李宝突然起身,赵婉儿抬头看他,眼底闪过询问。
他冲她微不可查地点头,绕过走廊时摸出手机,快速给私家侦探发了条消息:"查王立平与张丽丽近半年所有交集,加急,费用翻倍。"
等他回来时,八仙桌上已摆了四菜一汤。
王洁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蒸汽模糊了她的脸:"知道你们忙,随便做了点。"红烧肉的甜香混着檀香味钻进鼻腔,李宝却注意到砂锅里的鱼——和竹篮里那尾扑腾的,尾鳍缺了半片。
"协议我签。"王洁擦了擦手,从木箱里摸出枚铜印按在落款处,"但有个条件。"她的目光扫过李宝,"这位李先生,要是查到什么...关于俞茹的事,得告诉我。"
赵婉儿的笔顿在合同上:"俞茹?
她不是...上个月在明孝陵..."
"摔死的。"王洁替她说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可她出事前三天,给我打过电话。"她忽然抬头,眼白里血丝盘成网状,"她说地宫里的牡丹活了,说有东西拽她脚踝——和三十年前我阿婆临终前说的话,一模一样。"
李宝的后颈又开始发凉。
他想起俞茹的尸检报告:脚踝有环状淤痕,和王洁腕间那道形状相似;后颈抓痕,和王洁新结的痂分毫不差。
他假装夹菜,筷子碰响碗沿:"俞茹具体是怎么...?"
"叮——"
挂钟突然敲响。
王洁手里的茶杯"当啷"掉在桌上,茶水溅在协议上,把"袁"字玉牌的复印件晕染成团模糊的墨。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盯着墙上的牡丹刺绣,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阿婆说...钟声一响,牡丹就该..."
"王阿姨?"赵婉儿伸手要扶她,却见王洁突然捂住耳朵,指甲在耳后青灰处抓出血来。
李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刺绣上的牡丹,原本泛黑的花瓣边缘,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暗红,像滴刚凝固的血。
挂钟的第二声响起时,后园传来尖细的猫叫。
这次比傍晚更近,像是贴在窗户上发出的,尾音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
王洁的身体突然瘫软下去,手肘撞翻了茶杯,瓷片飞溅的瞬间,李宝看见她耳后青灰的伤口里,爬出半截细如发丝的黑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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