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桂花香第二次浸透窗纱时，王诗嫣正对着图书馆的玻璃窗整理发绳。那是张子豪用编程剩下的彩色线编的，绳结还有些歪扭，却被她仔细系在马尾上。玻璃映出她身后捧着《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侧影，与去年此时几乎重叠，唯独唇角多了层豆沙色的唇釉——那是她省下三天伙食费买的YSL小金条，此刻在午后阳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嘉年华”特效炸开时的金粉。
指尖触到发绳的毛糙边缘，王诗嫣忽然想起去年深秋的午后。张子豪在学校后街租的小屋里，把她揽进怀里，旧木窗棂爬满他亲手种的藤蔓，阳光透过叶隙在地板上投下光斑，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时，香樟叶间漏下的碎金。“诗嫣，留下吧。”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刚打完球的汗味，混着皂角洗衣粉的清香，突然凑近时，她闻到他T恤领口残留的、图书馆窗外的桂花香——那是她最熟悉的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她心安。那晚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床头洒下银辉，他从枕头下摸出个木盒，枫叶戒指边缘带着刀刻的毛糙，蹭过她指腹时有点痒。“等我创业，一定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他的承诺呵在她耳窝，温热的气息里还带着食堂晚饭的葱花味。
“诗嫣，看谁来了！”李娜的声音打断回忆。王诗嫣转身，看见经济系的王中一倚在书架旁，手里晃着DIOR的香水小样。他穿着崭新的Burberry风衣，袖口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光，与张子豪洗得发白的T恤形成刺目的对比。“王大校花，上次辩论赛上引用《再别康桥》的样子，我可记了好久。”他挑眉，目光从她泛白的牛仔外套滑到手腕的彩色发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听说你拿了文学社的稿费？刚好够买后街那家日料店的刺身吧？”
回到寝室，桌上又多了个匿名礼盒——最新款的iPad，旁边压着张烫金纸条：“愿校花的明眸，永远被光环绕。”李娜晃着LV包凑过来，链条撞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啧啧，这阵仗，怕是计算机系那位‘补丁哥’这辈子都比不了。昨天我还看见他在食堂啃馒头呢。”王诗嫣捏着纸条的手指骤然收紧，想起昨晚张子豪兴奋地展示刚编好的发绳，说“这颜色和你课本里的枫叶书签配”，而她当时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创可贴——那是搬快递时被划伤的。
二十岁生日那天，王诗嫣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礼物——Gucci围巾、LV钱包、甚至还有张五位数的奢侈品储值卡，包装纸的珠光映得她脸颊发烫。傍晚张子豪来接她时，手里提着“好利来”的蛋糕盒，边角被捏得有些变形，盒子侧面还沾着他发传单时蹭的面粉。“生日快乐！”他额角的薄汗顺着太阳穴滑落，T恤领口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棉毛衫，“今天发了两百张传单，够买你最爱的黑森林！”王诗嫣接过蛋糕，指尖触到纸盒的粗糙纹理，听见隔壁寝室传来李娜拆Chanel礼盒的笑声。
在后街餐馆，王中一突然推门而入，LV纸袋“啪”地摔在桌上，震得碗碟轻颤：“校花，这是英国代购的羊绒围巾，配你今天穿的帆布鞋……倒也别致。”他瞥了眼桌上的蛋糕盒，故意提高音量：“张同学，不是我说，你这蛋糕胚子怕是用植物奶油做的吧？我家柯基都不吃这么便宜的东西。”张子豪猛地站起身，拳头攥得咯吱响，指节泛白。王诗嫣却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触到他袖口下未愈合的伤疤——那是上次帮农户搬菌棒时被划伤的。
王中一走后，包间里只剩沉默。张子豪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其实我还准备了这个……”他声音发涩，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在首饰厂打零工攒的钱，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王诗嫣看着戒指，突然想起上周他说“食堂的免费汤很好喝”，想起他抽屉深处藏着的、吃了一半的榨菜馒头。“子豪，”她捏着蛋糕叉的手抖了抖，“黑森林……挺甜的。”窗外，王中一的保时捷车灯扫过玻璃，Gucci围巾的包装纸在光线下像一块烙铁。
深夜回寝，王诗嫣偷偷戴上王中一送的香水。甜腻的花香猛地涌入鼻腔，盖住了袖口残留的、张子豪T恤上的皂角味。她对着镜子转动手腕，银戒指与枫叶戒指在月光下交叠，一枚冰凉，一枚带着体温。李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诗嫣，你看论坛没？有人说你是‘最接地气的校花’，跟张子豪真是绝配——一个穷酸，一个装纯。”
王诗嫣关掉台灯，摸出枕头下的枫叶戒指放在鼻尖轻嗅。记忆里的桂花香很淡，混着若有似无的皂角味。她猛地拉开窗帘，远处商业中心的霓虹正将窗外的藤蔓影子染成妖异的绿色。桂树又落了几片花瓣，轻轻覆在窗台上，像一层褪色的糖霜。她看着两枚戒指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光，第一次觉得，张子豪自行车链的“咯吱”声，像极了老旧收音机里跑调的情歌。藤蔓还在窗外沙沙作响，而她心里那道缝，正被霓虹的光越撑越大——缝的那边，是王中一甩着车钥匙的冷笑；缝的这边，是枫叶戒指硌着掌心的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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