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 小英的声音裹着风，裙裾翻飞地闯进房间，气息微促地停在凭窗而立的茹纯面前。
茹纯却恍若未闻，依旧倚在雕花窗棂旁。她的目光，仿佛生了根，久久缠绕在庭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古树上。
日光透过叶隙，在她素净的衣袍上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若非小英闯入，这静默的凝望，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她缓缓转过身，眸子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迷蒙，声音轻柔如拂过叶面的微风：“小英，何事如此匆忙？府里……又添了什么新鲜事么？”
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世事的疏离，“我都说了，无论何事，皆与我无关。我啊，不在乎，亦不关心。”
小英喘匀了气，急切地说道：“是太子！府里上下都在传，过两日太子又要迎娶新人了！听说是位姓然的将军家的小姐……是皇上亲自降下的圣旨呢！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看那架势，这场婚礼定是极其隆重的。”
茹纯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逸闻。
她走回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冰凉的窗棂纹路，语气不疾不徐：“知道了。小英。”
她的目光投向更远的虚空，声音缥缈，“这些浮华喧嚣，与我们何干？我们只需守好这一方清净，过自己的日子。每日里，能回味些旧日草原上的清风朗月，再想想日后可能有的自在逍遥，便已是极好。旁人的风光，何必挂心？”
“可……” 小英忍不住低声嘀咕，带着替主子不平的委屈，“太子殿下本就极少踏足咱们这里，白日里匆匆来去，不过片语。如今再添一位新人，只怕日后……连那片刻的光景都吝于施舍了。这还谈何‘日后逍遥’……”
茹纯闻言，转回身，看着小英气鼓鼓的样子，不禁莞尔，那笑容清澈如泉，不染半分阴霾：“又在替我抱不平了？我的傻小英，”
她走近，指尖轻轻点了点小英的额角，“我是真心实意，一丝一毫也不在意他的来去。”
“但若太子彻底将主子遗忘，府中那些踩高捧低的下人，岂会……” 小英忧心忡忡。
茹纯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超脱的释然：“小英，你可知为何？”
她走回窗边，目光再次落向那棵沉默的古树，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我心中并无他。既无情，他娶谁，爱谁，于我而言，不过是隔岸观火，连一丝涟漪也惊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遥远的追忆与彻悟：“从前母妃常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看着心爱之人将温存分予他人，那滋味，如同心口剜肉……我很庆幸，我与他之间，并无母妃对父皇那般刻骨的牵绊。没有那份情，便自然免了那份煎熬与蚀骨之痛。这于我，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她微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底一片澄澈的平静，“我只求一份安宁。目睹了母妃一生为情所困，泪尽而枯，最终换来的仍是君王的薄凉……这般的情，我不要。这一生，我都不要。”
言毕，她走回小英身边，伸出双臂，将小英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
“小英，我有你相伴，足矣。你是我的光，我的暖，有你在身边，我便不孤单。莫要担忧，我是边疆和亲而来，身份在此。再如何冷落，他们也不会真拿我怎样。不过是门庭冷落鞍马稀，下人们眼色怠慢些罢了。这又何妨？至少无人会来伤害我们。就这样，岁月静好，安然度日。待风和日丽，我们便出去走走，看看京城的繁华烟火，尝尽人间百味。闲暇时，便像此刻这般，倚窗看天光云影，听风过树梢，回忆那草原上无拘无束的辽阔与芬芳……这样的日子，便是我心之所向。”
小英听着这番肺腑之言，鼻尖微酸，用力地点着头，将茹纯抱得更紧：“嗯！小英明白了！主子说得对，管他太子娶天仙还是娶夜叉，都与咱们不相干！哈哈！”
她忽然想起什么，松开怀抱，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随即又咯咯笑起来：“不过主子，有个人怕是要难受得紧了！太子妃娘娘啊……太子待咱们主子冷若冰霜便罢了，看他日后如何周旋于新欢旧爱之间！那位然将军的千金，听闻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有圣旨赐婚的体面。纵使太子再心系太子妃，也万不敢冷落了这位将门虎女吧？”
小英说得兴起，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眼神愈发晶亮：
“还有还有！听说那然将军府上还有位公子！那才真是人中龙凤！容貌俊朗非凡不说，一身武艺更是出神入化！传言他曾徒手搏倒数十悍匪，在战场上更是智勇双全，运筹帷幄！凡是他指挥的战役，无不是大获全胜！早些年南边科尔部落那些蛮横之徒屡犯边境，烧杀抢掠，就是皇上派他率军出征！那一仗打得真是痛快，将那些贼寇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老巢，从此再不敢踏足中原半步！如今民间提起他，都尊称一声‘永胜将军’，取的就是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意！”
茹纯被小英绘声绘色的描述逗得掩唇轻笑，眉眼弯弯：“我的小英啊，你这满肚子的奇闻异事，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听来的？”
小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小声道：“主子见笑了……小英平日无事，就爱躲在后院下人做活处附近的那棵大槐树后面……听他们闲话家常，说的可热闹了。”
茹纯走近，爱怜地捏了捏小英粉嫩的脸颊，笑容宠溺：“那个贪杯好热闹、满肚子小道消息的小英，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呢。”
“小英永远是小英！是主子最忠心的小英，怎么会变！” 小英立刻挺起胸膛，随即又想起正事，“对了主子，后天便是与九儿姑娘约好的日子了。可要小英提前准备些什么？我们带些什么给九儿姑娘好？”
茹纯略一沉吟：“多备些银两吧。九儿眼下最需要的，便是这个。”
小英闻言，脸上欢喜的神色淡去几分，染上一抹忧色：“主子……虽说夫人陪嫁的金银珠宝丰厚，可……终究是坐吃山空。咱们在这府里，如同寄人篱下，归期更是渺茫。主子心善，每每出门，见到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孩童，总忍不住倾囊相助……长此以往，只怕……而且，” 她声音更低了些，“府中发放的月例，给咱们院里的，本就比别处少得多，连体面的下人份例都不及……”
“好了，小英，” 茹纯轻轻打断她，温言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日后……我们尽量俭省些便是。但这次，多少还是带些给九儿，她奶奶的病耽搁不起。我知道的，我的小英啊，总是事事替我思虑周全。”
她执起小英的手，眼中是真诚的暖意，“小英，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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