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纯用微湿的衣料拭去脸上的水痕，转头轻声唤道：“小英、九儿，你们也快过来擦干头发，挨着火堆坐，衣裳很快便能烘干了。”
九儿依言走近，却忍不住打了个轻颤的喷嚏。
安成见状，眸中满是关切，急声道：“九儿姑娘怕是受寒了！”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斟酌，“要不……你们将外衣脱下？别……别误会！我只是想着湿衣贴在身上更难烘干寒气更甚，不如褪下外衣，我去寻些树枝支起，就着这火堆烘烤，片刻便能干爽许多。”
他话语有些断续，显是担心唐突了佳人。
小英眨眨眼，爽利地接口：“不就是件外衣嘛！脱了干得快！” 说着便麻利地解开了外衫。
茹纯看向九儿，见她微微颔首，便温婉一笑：“就依六皇子所言吧。”
倾羽则走向山洞右侧的石壁，那里杂草与青苔纠缠得更为紧密。他蹲下身，从湿漉漉的地上拾起几片残缺的瓷碗碎片。
他走到洞口，接了清冽的雨水，仔细洗净碎片上的泥污。又接了些雨水，将几片形状各异的碎片稳妥地架在火堆上方几根粗枝临时搭起的支架上。
做完这些，他也脱下外衣，晾在火边的树枝支架上。他注视着瓷碗碎片中渐渐温热的雨水，声音沉稳：“大家都受了凉，稍后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茹纯抬眸，环视着被火光照亮的山洞。暗黄而浓烈的火光跳跃着，将山洞映照出一种奇异的、温暖而深邃的美感。
散落在地的枯枝，支撑衣物的枝桠支架，石壁上蔓延的苍翠苔藓和顽强杂草，还有那从洞顶石壁悄然滴落的水珠，发出清脆空灵的“滴答”声，声声入耳，敲打着寂静。
这景象，倏地将她的记忆拉回了遥远的边疆——
也是这样的深秋，也是这般骤雨突至，她与哥哥们策马入山游玩。那时她最爱的，便是紧跟在哥哥们身后，听他们爽朗的笑声回荡山谷。同样的狼狈寻洞避雨，同样燃起的温暖篝火……一切恍如昨日重现，只是物是人非。她已身处中原，耳畔再无那熟悉的、带着草原气息的爽朗笑声。
何谓物是人非？此情此景，便是了。
茹纯心中默念，一缕淡淡的乡愁萦绕心间。
她收回思绪，目光落回跃动的火焰：“这火烧得真旺，忽高忽低，光影摇曳，煞是好看。”
九儿也凝望着火焰，声音轻柔如梦呓：“是啊，好美。”
安成看看她们，又看看火堆，似乎未能全然领会这份火焰之美。
倾羽的目光却从茹纯恬静的侧颜，移向石壁上滴落的水珠。水珠晶莹，映着火光，如同坠落的星子。
他身为三皇子，见过无数才貌双绝、倾国倾城的女子。然而自竹林初见，他便觉茹纯与众不同。
初时是好奇，后来……却是不知不觉间，心弦已被她悄然拨动。他望着水珠，脑海中浮现与她相处的点滴，眼神专注而深邃。
就在这宁静温馨的时刻，一条细长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蜿蜒爬向茹纯的脚边！
“啊——！” 茹纯的惊叫声划破洞内的静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细蛇正盘踞在茹纯的右脚踝上，猩红的信子危险地吞吐着！
倾羽瞳孔骤缩，身影如电般掠至茹纯身边，手中树枝精准一挑，瞬间将那毒蛇甩开！
同时寒光一闪，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凌厉的剑光将蛇身斩为数段！
他立刻看向茹纯的脚踝，只见伤口周围已迅速发黑肿胀！
倾羽脸色剧变，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俯下身，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嘴覆上那狰狞的伤口，用力吮吸！一口又一口浓黑如墨的毒血被他吸出，再狠狠吐掉！
动作快如闪电，决绝而专注，众人甚至来不及惊呼！
茹纯完全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倾羽不顾一切地为她吸吮毒血，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悸动涌上心头……
倾羽吐尽最后一口毒血，迅速从贴身内衬中取出一个莹润的玉色小瓶，拔开瓶塞，将瓶中淡金色的粉末均匀撒在茹纯的伤口上。
“没事了，毒血已清。”他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却异常沉稳，“这是宫中太医秘制的‘清瘴散’，专克蛇虫之毒，能消炎解毒。”撒好药粉，他小心翼翼地替茹纯拉下裤脚，这才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和嘴角残留的暗色血渍。
直到此时，小英才猛地回过神来，带着哭腔扑到茹纯身边：“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头晕？有没有胸闷？哪里不舒服吗？”
茹纯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目光复杂地看向倾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我……我没事。你……你还好吗？”
安成也冲到倾羽身边，紧张地拍着他的肩：“三哥！那可是毒蛇！毒血啊！你贵为皇子，怎可……” 他语气满是后怕与责备。
倾羽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摆摆手：“无妨。我自幼习武，筋骨强健，这点余毒奈何不了我。”
“可是……” 安成还想说什么。
倾羽打断他，语气笃定：“六弟，我真的没事。” 他的目光转向茹纯，只见她眼中盛满了担忧与内疚。
“别担心，” 他声音放得更柔，“回去练套剑法逼出些汗，再服两粒清毒的药丸，睡一觉便好了。”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你看，我可是救了你两次了。答应我的豆腐，下次可一定要带来让我尝尝鲜。”
茹纯闻言，低头莞尔，带着几分赧然：“哦，是了，这次……确实忘了。下次一定带来。”
倾羽看着她，眼神带着期待：“那下次相见……还是自明日算起，十日之后？”
茹纯心中微微一紧。再过半月，便是太子夜琦仲迎娶然将军千金的大婚之日。
府中必会提前忙碌，各种琐事纷至沓来，她作为府中一员（尽管是边缘的），十日后恐怕难以抽身赴约。
她抬眸看向倾羽，又望了望九儿，轻声道：“下次相见……怕是要一个月之后了。这个月府中有些要事需处理，分身乏术。待下月得空，我便去九儿家寻你，到时我们再一同去选址看酒楼场地，可好？”
倾羽的目光落在石壁滴落的水珠上，沉吟片刻，随即道：“好。那我安排一个可靠的下人，暂住九儿姑娘家中，一来帮忙照料奶奶，二来……若见你到了九儿家，便立刻传信于我，我即刻便来。” 他的安排周密而直接。
安成在一旁听得直咂舌，打趣道：“三哥，你这是……非见茹纯姑娘不可了？连这守株待兔的法子都用上了！”
九儿和小英闻言，忍不住相视而笑。
茹纯心中了然，面上却装作未解其意，只将目光投向洞外：“雨停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倾羽立刻关切地看向她的脚踝：“你的脚……能走吗？”
茹纯站起身，试着走了几步，点头道：“无碍了。”
一行人回到熙攘的街市。茹纯停下脚步，对倾羽、九儿和安成福了一礼：“我与小英就此别过，下月再会。”
倾羽眼中掠过一丝不舍，却强自按捺，语气维持着平静：“可需我送你们回府？”
茹纯轻轻摇头：“不必劳烦殿下了。你们送九儿姑娘回去吧。我和小英……想慢慢走回去。”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整理方才惊心动魄又心潮起伏的思绪。
安成立刻应道：“那是自然！九儿姑娘，我们送你回去！” 说着便拉过倾羽，“三哥，走吧。”
九儿依依不舍地看着茹纯：“纯儿，那我们先走了，下月见。”
倾羽深深看了茹纯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无声的凝视。
他不再多言，随着安成和九儿，转身汇入了街市的人流之中。茹纯和小英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初临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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