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水，潺潺流淌，无声无息地带走碎金般的时光。
茹纯支颐于案，螓首微垂，目光越过窗棂，凝驻在庭院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树上，仿佛要将那每一片叶脉都刻进心底。
风，自远方而来，低吟着拂过窗牖，发出悠长的呼哨。
悬于檐下的风铃应和着风的节拍，叮咚作响，清音流转。树影婆娑，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曳，如醉如痴。目光所及，苍穹之外仍是浩渺的苍穹，浮云舒卷，姿态万千，美得令人屏息。
茹纯就这样静静地伏着，眼睫半阖，似睡非睡，仿佛已与这风、这声、这景融为一体。
风铃的旋律随风势起伏，时而清越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似絮语呢喃。这串琉璃风铃，是九岁生辰时母妃赠予她的珍宝。
在遥远的边疆岁月里，多少个这样有风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倚在窗边，听着这熟悉又温柔的声响，等着母妃亲手烹制的佳肴甜香弥漫开来。
如今，铃声依旧叮咚，穿透时光而来，却再也等不到那个含笑唤她名字的身影。
一丝温热的暖意，悄然顺着茹纯凝脂般的脸颊蜿蜒而下，洇湿了衣袖的锦缎。
无需言语，她心知肚明，那是思念母妃的泪水，正无声地漫过心堤。
“主子，主子，”小英清脆的嗓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端着一碗氤氲着热气的红枣粥走近，“明日便是太子殿下迎娶然将军千金然安雅小姐的大喜日子了。
听说满京城的王公贵胄都会前来观礼，想必三殿下、六殿下他们也都会到场吧。”她将粥碗轻轻放在茹纯面前。
茹纯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残存的湿意，声音平静无波：“嗯。左右太子已有言在先，不让我至前厅露面，我只管留在房中便是。倒是太子妃前两日来过，嘱我明日帮着布置一下……太子的新房。”
小英敏锐地捕捉到茹纯微红的眼眶，关切地凑近：“主子？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怎地……哭了？”
茹纯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复又投向窗外：“无妨，只是风大了些，吹得人眼睛发酸，忍不住落了泪。”
小英闻言，连忙快步走到窗前，将那扇敞开的雕花木窗轻轻合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这风一日寒过一日，主子可不能再贪恋这窗边的风了，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她忧心忡忡地劝道。
茹纯起身，走向小英，接过她手中的粥碗置于桌上，又伸手轻轻环抱住这个忠心的丫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我的好小英，这府里唯有你知我冷暖。我省得的。”
小英回抱了一下主子，忽又想起什么，松开手，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下头的人嚼舌头，说太子殿下命小厨房备了无数滋补的药膳送去太子妃那儿，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昨儿夜里，殿下想去太子妃房中，也被推说身子乏了早已安歇，连门都未开呢。”
茹纯执起调羹，缓缓搅动着碗中莹润的红枣与米粥，热气袅袅升起。
“看着自己倾心之人，又要另娶她人，心中……想必是千般滋味，万般难熬吧。”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前两日她托我照看布置太子的新房，她自己……又怎会愿意亲手操持这些？”
小英点点头，深以为然：“嗯嗯，定是如此。”
茹纯舀起一勺粥，轻声道：“太子妃她……自我嫁入这府邸，倒也从未刻意为难过我。许是她也瞧得明白，太子的心，本就不在我身上，自然也就……无需将我视作眼中钉。故而，还时常送些滋补之物过来。”
小英忍不住替主子不平，语气带了几分急切：“太子殿下何止是心不在主子这儿？他……他压根就从未在此留宿过！白日里踏足此处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太子妃她当然不会将主子看作情敌了。那然将军的女儿，听闻极得太后娘娘青眼，太子殿下若是冷落了她，太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哪像主子您……”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殿下爱来便来，不来……也无人替主子说上半句公道话。”
“小英，”茹纯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抬眸直视着丫头：
“你又忘了。这话，往后切莫再提。我是真的，只想与你二人，在这府邸一隅，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便足矣。”她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粥，语气愈发平静，“我不恋慕太子，他亦无意于我。我们两不相念，各安一隅，互不相扰……这般，甚好。”
小英看着主子澄澈的眼神，终是用力地点点头，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是，是，小英明白的，再不敢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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