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冥宗外门后山的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顾九逍贴着湿滑的石壁蜷缩成一团，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三日未沾粒米。
外门杂役的伙食早被管后勤的赵执事扣了个干净，他实在熬不住，才摸黑来偷灵果园的青桃。
“嗤——”
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顾九逍心尖一紧。
借着闪电的光低头看去，只见一截暗紫色的藤条正缠上他的脚踝，藤上的细刺扎进皮肉，渗出的血珠竟在雨里泛着诡异的青色。
他猛地抽脚，藤条“唰”地缩回药庐的朱漆门后。
门楣上“药庐”二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坏了。
顾九逍后颈发凉。
他早听杂役房的老张头说过，青冥宗外门最忌药庐，里头种着带毒的灵植，看守的青婆婆疯疯癫癫，可下手比狼还狠。
“顾九逍？”
冷不丁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炸开。
顾九逍浑身一僵，转身便见外门执事赵无极举着青铜灯站在雨里，灯芯被雨水浇得忽明忽暗，照出他嘴角的冷笑：“好胆啊，敢闯药庐禁地？”
顾九逍立刻垂下头，把身子缩得更小：“赵执事，小的就是……就是迷了路……”
“迷了路？”赵无极上前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水洼，“昨日你还偷了伙房半块窝窝头，今日倒学会逛药庐了？”他突然揪住顾九逍的衣领，将人提得脚尖离地，“我看你是活腻了——去把药庐后头的毒瘴灵藤清了，清不干净，就别想活着出来。”
毒瘴灵藤！
顾九逍心头一震。
他曾偷偷翻过一本《百草毒经》残页，上头写得清楚：那灵藤喜阴湿，藤叶渗出的雾瘴沾肤即腐。
外门十年前有个杂役接了这活，最后连骨头都化没了。
“赵执事，小的……小的不敢……”顾九逍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住赵无极的衣袖，“求您开恩……”
“开恩？”赵无极甩开他，从怀里摸出块令牌拍在他胸口，“明日卯时前不清完，我就把你偷灵果的事报给执法堂。”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药庐里的东西，你碰一根草，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头。”
雨幕中，赵无极的灯笼渐远。
顾九逍蜷在墙根，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他却感觉浑身发烫——不是怕，是脑子转得太快。
《百草毒经》里写过，毒瘴遇火则散，遇水则凝，若用风引着往低处走……他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世上最毒的从来不是药草，而是人心。”——他忽然想起老张头醉酒时说的这句话。
卯时三刻，药庐后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九逍裹着从杂役房偷来的油皮毡，怀里揣着半块火石、一捆枯枝，还有个破陶瓮——他今早特意去山涧装了水。
毒瘴比他想象中更浓，刚跨进园子，一团青雾便扑面而来。
顾九逍屏住呼吸，反手甩着火折子。
枯枝“轰”地烧起来，火舌舔向雾团，青雾果然散了些，但藤条上又渗出更多瘴气，像活物似的往他脸上钻。
他咬着牙冲过去，把陶瓮里的水泼在脚边，水立刻在泥地上漫开，形成个半圆。
顾九逍记得《毒经》里说，毒瘴遇水会沉，这圈水就能当屏障。
他又摸出怀里的竹管——这是昨夜用劈柴刀削的，一头粗一头细，正适合当风箱。
“呼——”顾九逍对着竹管猛吹，风裹着残余的瘴气往园子角落的废池里钻。
那池子早没了水，底子里全是碎石，瘴气撞在石头上“滋滋”作响，竟慢慢消了。
最后一根藤条被砍断时，顾九逍瘫坐在地上，后背的油皮毡被瘴气腐蚀出几个洞，露出底下打满补丁的粗布衫。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注意到墙根的石壁有块砖颜色发浅——伸手一推，“咔”的一声，砖缝里掉出个油布包。
展开油布，是本泛黄的丹经，封皮上“九转培元”四个字被虫蛀了半边。
顾九逍指尖发颤，匆匆翻了两页，心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里头记着用普通药材练气的法子，正适合他这种没灵根的杂役！
“机缘就像毒藤上的刺，抓得越紧，扎得越深。”——书页边缘这行小字让他动作一顿。
“小友好手段。”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九逍猛地回头，只见个白发老妇拄着藤杖站在雨里，灰布衫被雨水浸透，却半点没湿到脚下的泥地。
她眼尾的皱纹里含着笑，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能看透他骨子里的算计。
顾九逍立刻起身行礼，丹经被他迅速塞进怀里：“婆婆是……药庐的看守？”
“看守？”老妇用藤杖戳了戳地上的断藤，“我不过是个看园子的。”她突然凑近，盯着他藏丹经的位置，“你今日烧的火，泼的水，引的风……有人会记住的。”
话音未落，老妇已转身往药庐里走，竹杖点地的“笃笃”声混在雨声里，很快没了踪影。
顾九逍望着她的背影，后颈泛起一层细汗——这婆婆，怕不是真糊涂。
等他摸着黑回到杂役房时，天已大亮。
顾九逍脱了外衣要洗，突然发现手臂上爬着几道淡紫色的痕迹，像被细针挑过的线。
他愣了愣，刚要仔细看，外头传来嚷嚷声：“顾九逍！赵执事让你去前院，说要检查你清毒的结果！”
顾九逍应了一声，把外衣重新穿上。
他没注意到，窗外树影里，赵无极正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是黑市“鬼手堂”的标记。
雨珠顺着屋檐滴在他脚边，溅起的泥点里，隐约能看见半片暗紫色的藤叶。
“有些毒，入骨三分才知痛。”——油布包最里层，还藏着这样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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