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逍裹在发硬的棉被里,耳尖还烧得发烫。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团淡蓝幽光太过反常,杂役房的孩子怎不可能引动灵气?
可更让他心乱的,是林小七眼尾那一抹狡黠……不像是个普通孩子该有的眼神。
窗外林小七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可他眼前仍晃着那团淡蓝幽光——杂役房里哪个孩子能引动灵气?
*难道她根本就不是林小七?*
还是说……她一直在隐藏什么?
他盯着帐顶的蛛网,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草席边沿,思绪却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他摸了摸藏在草席下的丹经残卷,突然想起昨日林小七说“看到你推砖”时,那眼尾微挑的狡黠,哪像个蹲了三年的小杂役?
她知道些什么吗?
还是故意在试探我?
他翻身坐起,指尖摩挲着破旧的丹经封面,眉头轻轻拧紧,仿佛在试图解开一张看不见的网。
天刚蒙蒙亮,顾九逍就蹲在药庐后巷的青石板上。
他用枯枝在地上画着昨晚看到的法诀手势,指尖跟着比划,直到听见熟悉的银铃响——林小七提着竹篮蹦过来,发顶的小揪揪沾着晨露,“顾哥早!青婆婆说今天要晒百香草,我帮你搬竹匾。”
声音没变,动作也没破绽……但她真的能伪装得这么完美吗?
他接过竹篮,手指在篮底一扣——竹篾编得极密,没有半分杂役房常见的毛边。
果然……这不是一个普通杂役能拥有的手艺。
袖口翻飞间,一缕灼热气息掠过顾九逍鼻尖——像极了昨日演武场边,那株被火铃余波烤焦的灵草。
他垂眼笑:“哎哟,小七来得巧,我正愁蒸汽炉火候不好控。你去把第三排的赤焰草搬来,我调调风门。”
我要看看你的反应。你是会露出马脚,还是会不动声色地应对?
林小七应了声:“好嘞!”转身往药架跑。
顾九逍盯着她的背影,袖中攥着半块碎瓷片——那是昨日从药炉裂缝里抠下来的,沾着点焦黑的药渣。
如果她是高手,那她的警觉性一定很高。
我必须让她放松警惕,再设局逼她出手。
他猫腰绕到蒸汽炉后,将碎瓷片嵌进砖缝,又撒了把晒干的薄荷粉在风门处。
这雾隐术虽然只是改良版,但配合幻象,应该够用了。
“顾哥!赤焰草搬来啦!”林小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九逍直起腰,顺手拨了拨风门上的铜栓——蒸汽腾起,白雾缭绕间折射出扭曲光影,仿佛有无数虚影在两人之间游走。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这是他在藏书阁偷学的“雾隐术”改良版,专用来试那些藏着本事的人。
药炉的火舌“轰”地窜高,白雾顺着砖缝涌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模糊的影子。
顾九逍后退半步,压低声音:“鬼手堂的人追来了!”
如果你真是普通人,应该会被吓住。
但如果你不是……那就动手吧。
林小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原本挂着笑的脸瞬间冷下来,左手掐了个顾九逍昨晚见过的法诀,右手从袖中抖出根细银针——那针尾还系着米粒大的红珊瑚,哪是杂役能有的东西?
果然是她。顾九逍心头一震,看来我猜对了。
银针破空的声音比风声还利,精准戳中幻影的眉心。
白雾“嗤”地散了,露出后面堆着的空药箱。
林小七这才惊觉上当,银针“当啷”掉在地上,抬头时眼里还燃着冷光。
她没生气,反而冷静得可怕……说明她早就预料会有这种试探。
就在她银针脱手的同时,针尖擦过了角落的木制药架——那里堆放着几瓶易燃的赤焰露与冰霜液。
瓶子晃动、倾斜,随即“砰”地炸裂开来!
火焰与寒气交织喷涌,整个药庐瞬间陷入混乱!
顾九逍脸色一沉,迅速跃身而起,一手拽住苏若鸢的手臂将她拉离爆炸范围,另一只手挥袖打出一道水灵符,勉强压制住火势蔓延。
“你太不小心了。”他低声警告,眼中却闪过一丝试探后的确认。
苏若鸢抿唇不语,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
白雾彻底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与湿热的焦痕。
顾九逍弯腰捡起银针,指尖擦过红珊瑚:“外门弟子的随身灵器,刻着‘青冥’二字的防伪纹。小杂役?”他把银针递过去,“苏若鸢师姐,外门大比排第七的‘火铃仙子’,对吧?”
终于揭开面纱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正目的。
“师姐的戏,可比你的针法差远了。”
林小七的脸“刷”地红了。
她伸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芙蓉般的脸——眉峰微挑,眼尾上翘,耳坠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正是昨日在演武场见过的红衣少女。
“你怎么发现的?”苏若鸢跺脚,发间的珠花乱颤,“我连灵根都封了,连青婆婆都没看出来!”
你很自信,但你低估了我。
“你搬竹匾时手腕没抖。”顾九逍指了指墙角的竹匾,“杂役房的孩子搬二十斤重物,手腕至少要晃三晃。你倒好,跟端茶似的。”他又摸出那本账本,“还有这账本,墨迹是新的,可你说在杂役房蹲了三年——三年前的账本,纸边早该起毛了。”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破绽,而你恰好忽略了几处。
苏若鸢咬着唇笑:“难怪赵执事说你像块滚刀肉,原来肚子里全是算盘珠。”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雕着丹炉的玉牌,“我是‘悬壶阁’的人,专门查各峰私通黑市的事。你清毒藤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明明没灵根,偏能算出毒藤的气脉走向;被赵执事陷害时,还能把脏水泼到他养的恶犬身上。”
‘悬壶阁’三字在玉牌上泛着青光——修真界谁不知,这是唯一敢在药里掺真话的势力。
你观察我很久了……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顾九逍捏着玉牌,触手生温。
他想起昨日丹经里“三花聚顶”的记载,突然问:“你说我是‘天命之人’?”
这个称号太大,我不确定你是真心还是另有打算。
苏若鸢的笑淡了些:“天地大劫要来了,各派都在找能破局的人。你没灵根,反而不受天道压制;精于算计,比那些只会打坐的修士更会活下来。”她凑近两步,银铃轻响如诉,“悬壶阁能给你丹方、情报,甚至帮你查清当年顾家灭门的真相——你娘临终前塞给你的玉佩,是不是刻着‘九逍’二字?”
她连这个都知道……她到底调查我多久了?
顾九逍的手指猛地收紧,玉牌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被乱兵砍倒前,塞给他的温玉,后来在流浪时被偷了。
原来如此……她不只是在利用我,而是早有准备。
“我要先看看你们的诚意。”他退后半步,靠在药炉上,“赵执事每月十五送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除非你拿出真正的证据。
苏若鸢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抛过去:“接着,这是破障丹,能让你在练气期多引三分灵气。箱子里是‘蚀骨散’,鬼手堂用来控制散修的毒药。下个月十五,我帮你截货。”
这药香纯正……确实是正品。但她为什么愿意帮我?
顾九逍拔开瓶塞,药香裹着暖意窜进鼻腔——确实是正品。
他把瓷瓶收进怀里,冲苏若鸢挑眉:“合作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别再扮小杂役;第二,有事直说,别绕弯子;第三……”他指了指她耳坠的银铃,“这东西太响,截货时换个静音的。”
我要的是效率,不是表演。
苏若鸢“噗嗤”笑出声,抬手取下银铃塞进他手里:“成交。对了,你藏的丹经残卷,是我故意放在药庐梁上的——那上面的‘血引’是假的,真正的丹方在悬壶阁的密室里。”
原来如此……你是在试探我的判断力。
顾九逍盯着掌心中的银铃,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铃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这世上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是猎人故意扮作猎物时布下的。
他忽然瞳孔一缩。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银铃,铃芯竟在缓缓渗出一丝暗红。
“这是……血咒印记?”他猛然抬头,却发现苏若鸢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团虚影。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身边不止我一个棋子。”她轻笑着,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心,有人已经在你丹田种下了‘噬魂蛊’。”
顾九逍心中巨震,体内的气息顿时紊乱起来。
“谁?是谁干的?”
“你自己猜。”苏若鸢的声音渐渐远去,“下次见面,希望你还能认得出我。”
窗外风声骤起,银铃叮当作响,仿佛一场噩梦的开端。
顾九逍捏碎银铃,暗红的血咒如毒蛇缠上指尖——仿佛他体内早有东西在呼应这诅咒,鲜血竟逆流而回,渗入掌心,如同命运早已写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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