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冥宗的飞檐时，顾九逍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赵子昂青衫摆动的背影，耳中还响着对方那句“外门最会钻营的杂役”。
执法堂云纹玉佩在风里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扎进他后颈——这是第三次了，最近半月里，他在药庐翻丹方、在炼器房修鼎炉、甚至昨夜蹲守杂役房后墙听墙角，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跟着。
“赵师兄留步！”他扯了扯洗得发白的杂役服，小跑着追上，袖中残卷地图被体温焐得发烫。
赵子昂脚步微顿，侧过脸时眉峰冷得像刀：“顾杂役有事？”
顾九逍搓了搓手，笑得比灶房刚出炉的馒头还热乎：“方才听您说古境机关，我这没灵根的，进去连个护身手诀都不会，想着跟您讨句活命的话。”他故意踉跄半步，手肘撞在旁边的木柱上——这是前日在市井学的“撞柱听声”，若赵子昂腰间有传讯法器，震动会带起细微嗡鸣。
果然，那声极轻的“叮”混在风声里钻进耳朵。
顾九逍瞳孔微缩，面上却更显憨直：“我听王铁嘴老匠说，执法堂最懂查案……”
“查案？”赵子昂突然转身，玄色皂靴碾过一片枯叶，“顾九逍，你可知上月内门弟子张山松暴毙？他死前吞了颗逆心丹，丹方里混着外门杂役房的粗制火硝。”他指尖划过腰间玉佩，云纹在暮色里泛着幽蓝，“执法堂要查的，是哪只蝼蚁敢在丹里动手脚。”
顾九逍后颈的血咒如毒蛛啃噬。
他想起三日前替苏若鸢试丹时，药庐角落那半块火硝——当时苏若鸢说要炼“醒神散”，可醒神散用的是寒水石，火硝分明是……他喉结动了动，笑容里多了两分真切的慌乱：“赵师兄说笑了，我连炼丹房的门槛都摸不着，哪懂什么丹方？”
赵子昂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笑了：“摸不着门槛？那前日戌时，你在炼丹房后窗站了半柱香，看王铁嘴烧丹炉的样子，倒像在看什么宝贝。”他转身离去时甩下一句，“古境开之前，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半夜乱逛。”
顾九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逆心丹案、执法堂监视、古境里的天命之钥……他摸出怀里的伪炼丹法残卷，纸页边缘被汗浸得发皱。
那残卷竟是用一种罕见的黑蚕丝所织，触感冰凉，墨迹在灯光下竟会游动变幻，仿佛活着一般。
最中央一道暗红痕迹，是他初见李玄真时，被对方一指点破掌心时流出的血。
得提前布防了——若赵子昂真在查丹方，炼丹房必然是重点。
月上柳梢时，炼丹房的灶火噼啪作响。
顾九逍蹲在丹炉旁，将七味不同的香粉撒进炉底：沉水香模拟筑基期修士的丹火，降真香混着松烟模仿练气九层的燥气，最里面那撮带点苦杏仁味的，是他前日从苏若鸢那里顺来的“迷魂草”——等香雾起来，就算是结丹期修士的灵识扫过，也会以为炼丹房里同时有三拨人在炼不同的丹。
丹炉火焰映得他影子扭曲如蛰伏的兽。
“顾杂役好手段啊。”
顾九逍手一抖，香粉撒了半撮。
他抬头见苏若鸢倚在门框上，红衣被炉火烧得发亮，腰间银铃轻响：“我在窗外看了半柱香，你这阵叫‘香雾迷踪’吧？当年我师父说，这是市井骗子用来躲官差的歪门邪道。”
“苏姑娘这是来砸场子的？”顾九逍笑着把剩下的香粉收进陶瓮，“还是说，你给我带了好消息？”
苏若鸢从袖中摸出块墨玉牌，往桌上一扔：“隐秘阁的人松口了，他们支持你进古境。条件么……”她歪头笑，银铃在夜风中叮咚，“事后要一份完整的古境地图副本。”
顾九逍指尖摩挲着玉牌，凉意透过掌心：“他们怎么知道我能拿到地图？”
“因为李玄真死的那晚，你在刑堂外守了整夜。”苏若鸢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因为你藏在杂役房梁上的残卷，有半块是万剑阁的阵道标记。”她退后半步，笑容里多了分认真，“顾九逍，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修士都更像只狐狸——而猎人最擅长堵洞。”
顾九逍把玉牌收进怀里，想起李玄真那封没写完的信。
他没说地图里藏着的“钥匙里的”到底是什么，也没说隐秘阁要的副本里，他会把第三层石桌的位置标到假山上。
有些秘密，得自己咬碎了吞。
“小顾！”
王铁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头抱着个粗陶瓶，指节上还沾着丹砂：“我刚翻出师父的丹方，这‘断息丹’能闭了灵气波动，你进古境要是被执法堂追……”他突然住嘴，瞥了眼苏若鸢，又把陶瓶往顾九逍手里塞，“我就是、就是看你总帮我烧火，随便送的！”
顾九逍捏着陶瓶，能摸到瓶身还带着王铁嘴的体温。
他想起前日替老头顶了李执事的骂，想起老头偷偷塞给他的伪炼丹法——有些温暖，比灵气更有用。
子时三刻，药庐的灯笼只剩豆大的光。
顾九逍猫着腰溜进后堂，小翠正蹲在药柜后，怀里抱着个檀木盒：“这是李长老以前伪造的身份玉牌，名字是‘陈二狗’，上个月被淘汰的候选弟子。”她打开盒子，玉牌泛着幽光，“我用油纸包了三层，灵识扫过只会显示练气三层，和你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顾九逍接过玉牌，触手微温——想来小翠抱了整夜。
他把自己的杂役牌塞进盒底，刚要转身，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鸣。
“顾杂役。”
清冷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后颈。
顾九逍转身时，正看见赵子昂立在药庐外的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腰间的云纹玉佩上，随步伐轻响，每一声都像催命的更漏。
“这么晚来药庐，是替王铁嘴拿药？还是……”赵子昂一步步走近，玄色皂靴碾过满地碎叶，“替李玄真拿什么？”
顾九逍摸着怀里的断息丹，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赵子昂身后药庐的影子，突然笑了：“赵师兄说笑了，我就是来帮小翠找丢失的药杵。”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牌，“您看，这不是找到了？”
赵子昂的目光在玉牌上顿了顿，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顾九逍心下一惊，却见对方只是拈起他袖口的香灰：“沉水香、降真香……还有迷魂草？顾杂役，你今晚去过炼丹房吧？”
夜风卷起赵子昂的衣摆，顾九逍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那是执法堂特有的熏香，早在数日前，顾九逍便在炼器房的一次例行巡查中嗅到过一丝，当时他并未在意，此刻才知，那是赵子昂早已开始对他进行气味追踪的伏笔。
他想起怀里的断息丹，想起苏若鸢给的墨玉牌，想起李玄真没写完的信。
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赵师兄要是怀疑，不妨明早去炼丹房查查。”顾九逍笑得像刚偷到鱼的猫，“我烧了三炉废丹，炉灰还在墙角堆着。”
赵子昂松开手，目光像把刀在他脸上刮了一圈：“明日古境开，顾杂役最好别让我在里面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他转身离去时，玉佩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道淬了毒的符咒。
顾九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血咒。
明日古境门开，执法堂的监视、隐秘阁的算计、天命之钥的秘密……所有的线都缠成了一团。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假玉牌，又摸了摸怀里的断息丹——这一次，他要做那根最锋利的针，扎破所有的网。
药庐的灯笼突然被风吹灭，黑暗里，顾九逍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仙侠暗局推理】顾九逍的"香雾迷踪"能否骗过执法堂？
赵子昂是否已发现天命之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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