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是缠绵，淅淅沥沥敲在青瓦上，将落叶村染成一幅水墨画。苏婉坐在窗前，借着油灯微光缝补着墨渊前日淋湿的袖口——那是他送她从山上回来时，特意将伞倾给她，自己半边衣袖浸了雨。布料上还残留着清冽的草木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狐妖的温热气息。
“姐姐，墨渊哥哥什么时候来呀？”小石头抱着布偶凑过来，他脖子上挂着墨渊给的一枚刻着符文的木牌，“他说要教我认星星呢。”
苏婉指尖一顿，针脚歪了半分。自山神庙一事已过去半月，她与墨渊之间隔着一层微妙的薄纱。他不再刻意回避，却也未多言妖的身份，只是用行动将守护织成细密的网：清晨悄悄放在院角的新鲜草药，傍晚帮奶奶担起的最后一担水，还有深夜里绕着村子巡逻时，窗纸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快了，等雨停了就来。”她柔声道，目光望向隔壁院墙。雨中的竹影摇曳，隐约可见墨渊立在廊下，黑袍被风掀起一角，手里握着一卷古籍，却似乎并未在看，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她窗棂的方向。
四目隔着雨丝相撞的刹那，墨渊率先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他能清晰听见她的心跳——比寻常少女略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受惊的雀鸟。千年修行让他能看透人心鬼蜮，却唯独读不懂自己胸腔里这颗逐渐温热的凡心。
“墨渊，你再看下去，人家姑娘的窗户都要被你望穿了。”白璃摇着折扇晃过来，银发上沾着几点雨珠，“那噬魂怪的妖气在村外徘徊了三晚，怕是不甘心呢。”
墨渊眸色一沉：“它在等机会。”那日他虽重创噬魂怪，却发现其身上缠绕着一缕极隐晦的黑气，绝非普通邪祟所有。更让他在意的是，那黑气的气息，竟与他追查的“那件事”隐隐有关。
“要不我去把它揪出来烤了？”白璃摩拳擦掌，狐尾在身后跃跃欲试。
“不可轻举妄动。”墨渊按住他，“落叶村的气运与那东西有关联，若强行出手，恐伤了根基。”他目光再次投向苏婉的窗户，声音低了几分，“况且……这里有需要守护的人。”
白璃挑眉，促狭地笑：“哦？需要守护的‘人’，还是需要守护的‘苏姑娘’？”
墨渊没再理会他的调侃，转身走进雨幕。雨水打湿他的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晕开细小的涟漪，如同他心中反复描摹的那个身影。他想起苏婉那日在山神庙，即便知道他是妖，眼中也只有纯粹的信任；想起她递来姜汤时，指尖触碰到他手背的微颤；想起她在溪边浣衣时，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
“墨渊哥哥！”小石头的欢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苏婉撑着油纸伞站在院门口，伞下是她清瘦的身影：“小石头闹着要谢谢你上次给的糖，我……我熬了点绿豆沙，问你们要不要尝尝。”她的声音比雨声还轻，脸颊因紧张泛起红晕，像雨后初绽的荷花。
墨渊喉头微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有劳。”
白璃早已笑嘻嘻地凑过去：“多谢苏姑娘！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我们墨渊——哎哟！”他话没说完，就被墨渊暗地里踹了一脚。
绿豆沙盛在粗瓷碗里，带着苏婉手心的温度。墨渊看着碗中漂浮的几颗红枣，忽然想起千年前在青丘，母狐也曾为他熬制过类似的甜汤，只是那味道早已在岁月中模糊，唯有此刻唇齿间的清甜，真切地熨帖着他沉寂千年的心房。
“你……你的伤没事吧？”苏婉见他久久未动，小声问道。她指的是山神庙一战，他动用九尾真身消耗的妖力。
墨渊抬眸，撞进她盛满关切的眼眸：“无妨。”他顿了顿，补充道，“雨天路滑，以后上山采药，叫我一声。”
“嗯！”苏婉连忙点头，心跳如鼓，低头搅着自己碗里的豆沙，却不小心把勺子碰掉在地上。
“我来捡！”
“我来！”
两人同时弯腰，额头轻轻相碰。苏婉“呀”了一声，慌忙抬头，却撞进墨渊深邃的眼底。那里没有平日的冷峻，只有化不开的温柔，像墨砚中晕开的涟漪，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时间仿佛在雨声中凝固。白璃识趣地悄悄退到一旁，啃着糖糕看月亮——虽然雨幕里根本没有月亮。
“对……对不起！”苏婉率先回过神，窘迫地低下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墨渊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无妨。”他捡起勺子，在清水里涮了涮，递还给她，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指，微凉的肌肤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豆沙香和淡淡的雨意，还有一种名为“心动”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一弯月牙从云隙中探出头，清辉洒在青溪上，也洒在两个悄然靠近的身影上。墨渊看着苏婉低头时露出的纤细脖颈，忽然很想伸出手，将她纳入怀中，为她挡住世间所有的风雨——无论那风雨来自邪祟，还是来自人妖殊途的宿命。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村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一股阴冷的妖气破风而来，直逼落叶村！
墨渊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白璃！”
“明白！”白璃扔掉糖糕，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终于忍不住了吗？”
苏婉也察觉到不对劲，紧张地抓住墨渊的衣袖：“是……是那噬魂怪？”
墨渊点头，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后，说道“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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