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五分，闹钟响到第三遍，周晓渔才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精准地一巴掌拍在手机屏幕上，世界瞬间清净。
“麻了……真的麻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灵魂出窍般的哀嚎。高三狗的日常，主打一个“困”字贯穿始终，尤其是昨晚她那个扑街小说的最新一章又卡文卡到凌晨两点。
挣扎着爬起来，镜子里的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头发炸得像被雷劈过。
她随手抓起校服外套套上，动作麻利地往嘴里塞了个冷掉的包子，含糊不清地对着空房间嘟囔：“又是为祖国花朵燃烧生命的一天，栓Q了。”
走出老旧居民楼，夏日的热气已经糊了一脸。手机上，置顶的三人小群“异能者互助会（地下版）”跳出新消息。
【异能者互助会（地下版）】
阳光开朗大沈牧：@全体成员 家人们！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封印大典倒计时1小时！准备好告别你们的超能力了吗？准备好做一个纯粹的、赤手空拳面对高考的凡人了吗？（点烟沧桑.jpg）
忧郁の文艺委员： (沈牧) 说人话。还有，把你那个辣眼睛的昵称改了。
阳光开朗大沈牧： 好的悠悠！遵命悠悠！（小狗乖巧坐等.jpg）
学习使我头秃（周晓渔）： 沈牧你戏过了。物理最后两道大题谁写完了？借我“参考”一下？（暗中观察.jpg）
阳光开朗大沈牧： 晓渔！小的这就给您呈上！（文件：物理の终极奥义.jpg） 不过晓渔，今天之后，你那‘人形测谎仪’功能下线，抄作业可得凭真本事了！（坏笑）
学习使我头秃（周晓渔）： …滚！这叫学术性借鉴！还有，在外面别提那个词！（拳头硬了.jpg）
周晓渔嘴角抽了抽，指尖飞快敲击：“闭嘴！安全第一！” 发完把手机揣兜，脚步加快。
封印日，全称“高考前特殊能力持有者适应性封印程序”，名字长得能噎死人。
简单说，就是国家规定，像她、沈牧、许悠悠这样登记在册的“特殊人士”，在高考冲刺月前，必须把那点见不得光的小能力暂时锁起来，确保高考的“绝对公平”。
周晓渔的能力是“读心术”——非完全版。
这能力就像个信号时强时弱的破收音机，太远的听不清，精神力强的容易屏蔽，太嘈杂的环境全是杂音。
听久了脑子嗡嗡疼。
但用来“听”老班走进教室前那声沉重的叹息，或者沈牧对着许悠悠背影时心里那土拨鼠尖叫般的“啊啊啊悠悠今天也好可爱”，简直神器。
今天之后，这“外挂”就得下线了。想想还有点小……烦躁。毕竟习惯了“听”世界，突然“聋”了，多不习惯？
她甩甩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冲进了青禾市第七中学。直奔目的地——位于教学楼僻静角落的校医室旁边，那扇挂着“心理咨询室（闲人免进）”牌子的不起眼小门。
这才是他们今天真正的报到点。
推开门，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沈牧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试图用意念让桌子上的一个笔筒飘起来，憋得脸都有点红。
许悠悠安静地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本素描本，但眼神有些放空。
王主任已经在了，万年不变的“教导主任の凝视”表情包脸，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金属手提箱，里面是三个银白色、纽扣大小的金属圆片——异能抑制器，旁边连着一台平板电脑。
“周晓渔，就等你了。” 王主任声音平板无波，像个AI客服，“抓紧时间。”
“哦。” 周晓渔应了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沈牧也停止了无谓的尝试，耸耸肩，脸上惯有的嬉笑收敛了些。
“过程很快，放松精神，不要抵抗。” 王主任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指令，拿起一个抑制器，“沈牧，你先来。”
沈牧撇撇嘴，走上前，背对王主任。
冰凉的抑制器贴上他颈后皮肤。
王主任指尖在平板上轻点，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抑制器仿佛融入了皮肤。
沈牧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隔空抓桌上的橡皮，橡皮纹丝不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咂咂嘴：“好家伙……真成手无缚鸡之力了？这波血亏……”
“下一个，许悠悠。” 王主任的声音打断了沈牧的嘀咕。
许悠悠默默起身走过去。
同样的流程，蓝光闪过。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再睁开时，眼神里似乎少了点什么，又似乎只是错觉。
她轻轻呼了口气，安静地走回座位。
“周晓渔。”
周晓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颈后传来一丝冰凉。王主任的手指在平板上操作。
【系统提示：目标能力 - 心灵感应（读心术）。强度评级：B-。开始植入抑制程序……警告！检测到未知干扰信号……尝试分析……分析失败……程序强制覆盖中……覆盖完成。抑制器状态：激活（效能评估：98.7%）。】
王主任的平板屏幕上飞快掠过一行行代码，最后跳出一个绿色的【√】。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个98.7%的效能评估略有疑虑，但程序显示完成，他没多说什么：“好了。记住，封印期间严禁尝试突破或使用能力，后果自负。”
他合上手提箱，“回去上课吧，保持低调。”
三人鱼贯而出，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沈牧试着跳了一下，抱怨道：“感觉身体被掏空……轻飘飘的不得劲。”
“习惯就好。” 周晓渔摸了摸颈后的小凸起，试着集中精神，“听”向沈牧。
嗡……滋啦……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艰难传来：【……空落落的……悠悠……好像……也……蔫了……午饭……鸡腿……必须加……】
信号微弱，内容模糊，但能听到！
她又试着“听”向许悠悠。
【……安静了……世界……有点……陌生……担心……晓渔……她好像……很在意……那个……新来的……】
也能听到！虽然很吃力！
周晓渔心里那点空落落变成了“果然被削弱了”的实感，但至少还能用一点点。
她稍微松了口气。
推开高三（7）班的门，早自习刚结束，教室里一片喧闹。
老班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一下。在最后的冲刺阶段，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陆屿同学。陆屿同学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现在康复归队。希望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陆屿，你就坐……”
老班目光扫视，定格在周晓渔旁边的空位上，“……周晓渔旁边吧。”
周晓渔正诧异于马上要高考了，居然还有人转校来，而且，这高考还有希望吗？
“周晓渔，你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周晓渔下意识地抬头。
教室门口，一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
个子很高，身形清瘦挺拔。皮肤很白，鼻梁高挺。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偏浅的琥珀色，目光温和清澈，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干净得能一眼望到底，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帅哥！气质挂的！
周晓渔的心脏，“咚”地猛跳了一下。
班里也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吸气声。
连沈牧都忘了自己刚“残废”，眼睛发亮，用口型无声呐喊：“卧！槽！晓渔！血赚！”
陆屿在全班注目礼下走向周晓渔旁边的空位。
他走得很稳，步幅均匀。
在周晓渔旁边的座位站定，微微侧身，看向她。
距离近了，周晓渔能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阳光晒过的干净棉布混合的味道。
“你好，周晓渔同学。”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我是陆屿。以后请多指教。”
唇角弯起一个礼貌而标准的弧度，露出了“新生报到专用微笑”，同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周晓渔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调动了刚刚被封印的、只剩下微弱信号的读心术！
目标锁定近在咫尺的陆屿！
精神高度集中，意识像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过去——
死寂！
不是信号微弱，不是杂音干扰，而是绝对的、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完美隔绝信号的玉石，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的“触角”探过去，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反馈回来！
周晓渔：“？？？”
她不信邪，又用力“听”了一下。
结果用力过猛，太阳穴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她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周晓渔同学？你还好吗？”
陆屿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响起，那只伸出的手还礼貌地悬在半空。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温和，带着一丝询问，看不出任何异常。
周晓渔回过神，尴尬得脚趾抠地。
她赶紧放下手，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飞快地碰了一下陆屿的指尖：“没、没事！你好你好！欢迎欢迎！指教指教！” 语速快得像在念rap。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感倏地窜过，周晓渔像被烫到一样火速缩回手。
陆屿似乎毫无所觉，微笑着点点头，收回手，动作流畅地放下书包，拿出书本和文具。
周晓渔注意到他拿出一个黑色硬壳封面的笔记本，放在了桌角，然后开始安静地整理桌面，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感。
周晓渔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弹幕：
【卧槽？什么情况？】
【对沈牧悠悠有效！对他完全无效？！】
【98.7%的封印也挡不住我偷听沈牧想吃鸡腿！为什么他这里是绝对静音？！】
【王主任的平板警告的‘未知干扰信号’……难道是他？！】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凛。
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陆屿的侧脸。
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确实很帅。尤其是那股干净又疏离的气质，很特别。
【打住！重点是他的‘场’有问题！】她在内心咆哮，【他不是普通人！王主任的名单上有他！他是什么类型的‘特殊存在’？为什么能完全屏蔽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时，老班已经开始在讲台上讲解牛顿第二定律。周晓渔拿起笔，装作认真听讲，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了陆屿。
陆屿听得很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
周晓渔瞥见摊开的崭新一页顶端写着：6月19日。下面工整记录着：
1.地点：青禾七中高三（7）班
2.班主任：张建国
3.同桌：周晓渔（副班长））
4.当前任务：适应新环境，专注备考。
记录客观、简洁、冰冷。
周晓渔注意到，在“同桌：周晓渔”这几个字后面，似乎被笔尖无意识地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周晓渔烦躁地转着笔。笔杆在指间翻飞，哒哒作响。
物理公式在飘，脑子里弹幕在飞：
【他到底是什么异能？】
【为什么偏偏能屏蔽我？】
【那本笔记本是日记还是任务清单？】
【王主任知道他的底细吗？】
她转笔的力道没控制好，“啪嗒”一声，笔掉在桌上，又滚落在地，滚到陆屿脚边。
陆屿被声音惊动，低下头，捡起笔，很自然地带着温和笑意递还给周晓渔：“你的笔，周晓渔同学。”
“啊，谢谢！” 周晓渔赶紧接过，指尖擦过他的。熟悉的微弱电流感。
“不客气。” 陆屿收回手，目光重回黑板，动作行云流水。
周晓渔捏着笔，看着陆屿平静的侧影，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混乱中成型：这个新同桌陆屿，他的“特殊”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他身上一定有大秘密！
课间操结束，食堂抢饭大战。
周晓渔、沈牧、许悠悠端着餐盘，目光锁定靠窗角落独自吃饭的陆屿。
他们选了斜后方的桌子坐下。
“怎么样晓渔？试探出啥没？” 沈牧压低声音，塞了一嘴饭，“我看他吃饭跟完成精密实验似的，一板一眼。”
周晓渔把食堂里试图“肢体接触”未遂和许悠悠感知到“空洞”感的事情简单说了，隐去了广播那段（打算单独告诉悠悠）。
“空洞？屏蔽？” 沈牧瞪大眼，“好家伙，这哥们儿是自带信号***还是咋地？比王主任那铁疙瘩还猛？”
“不知道，但绝对不简单。”
周晓渔眉头紧锁，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米饭，“王主任的名单上有他，他肯定也是‘同类’。但他的‘场’太怪了，像……真空。”
许悠悠小口吃着饭，目光担忧地看着周晓渔和远处的陆屿：“晓渔，我觉得……还是小心点。王主任特意强调过‘保持低调’。”
就在这时——
滋啦——！
食堂角落的喇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声音尖锐，瞬间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
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音量不大，但在相对嘈杂的食堂里，离得近的周晓渔三人能清晰听到：
【通知。】
【项目：异能清除计划。】
【试验体：编号01。】
【今日记忆重置程序：已完成。】
【状态监测：运行稳定。】
【环境适应性观察：持续进行中。】
电子音念完，“嘀”一声，广播恢复安静。
周围的学生大多只是皱眉抱怨了一句“什么破广播，又串台了？”，便继续埋头干饭。
然而，周晓渔、沈牧、许悠悠三人，如同被瞬间冻住！
他们的目光，带着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死死钉在靠窗角落的陆屿身上！
只见陆屿握着筷子的手，在听到“记忆重置程序：已完成”时，猛地顿住！凝固在半空。
随即，他像是被那冰冷的电子音从深沉的迷梦中惊醒，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脸上那副温和礼貌的面具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露出底下一种纯粹而巨大的茫然。
琥珀色的眼睛里，先前的清澈温和消失无踪，只剩下初生婴儿般对世界全然陌生的困惑。
他的目光失焦地扫过喧闹的食堂，扫过面前的餐盘，最后，带着一种全新的、第一次打量般的陌生感，落在了离他最近、正用惊恐眼神看着他的周晓渔脸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陆屿微微歪了下头，眉头困惑地轻蹙，像在努力辨认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
他张了张嘴，清朗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让周晓渔血液几乎冻结的、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疑问：
“抱歉，同学……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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