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到了什么？！”
沈牧的声音猛地拔高，又立刻意识到场合不对，硬生生压成了气音，眼珠子瞪得溜圆，“他脑子里有东西？！不是黑洞了？！”
废弃露台上，雨水在旧铁皮顶棚上敲打出沉闷的鼓点，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周晓渔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锐利。
“不是黑洞，”她重复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回味的震颤，“是声音。混乱的，破碎的……但最后，非常清晰。”
她看向紧挨着她、同样一脸紧张的许悠悠和沈牧，“是陆屿自己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喊：‘周晓渔……危险！’”
“嘶——”沈牧倒抽一口凉气，搓了搓胳膊，“危险？警告你？还是警告他自己？”
“不清楚。”周晓渔摇头，眉头紧锁，回想着黑暗中那电光火石般的接触，“但那种感觉……很真实。很痛苦、还有刺眼的白光、冰冷的仪器声、还有束缚什么的……还有那种被强行压抑的、想要挣脱的本能恐惧。”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但最重要的是，他喊了我的名字。在那样的混乱痛苦中，他‘记得’我，并且本能地想要警告我‘危险’！”
许悠悠轻轻握住了周晓渔的手，“晓渔……那种感觉……我能想象有多可怕。但这也说明，断电的黑暗和混乱，短暂地撬开了锁住他的那个程序！那个‘陆屿’，他还在里面！他在挣扎！”
“没错！”周晓渔反握住许悠悠的手，像是汲取力量，“档案是黑的，记忆是空的，本能被改写……但那个在笔记本上每天标记我‘重要’，那个在黑暗中扶住我、警告我的陆屿，才是真的他！他被困在里面，而那个笔记本，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秘密武器！是他对抗重置、对抗被彻底抹杀的唯一武器！”
“武器？”沈牧摸着下巴，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他那笔记本上写的‘重要’，不是程序设定，是他自己……在拼命要记住你？把你当成救命稻草？”
“对！”周晓渔用力点头，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原本的异能很可能就和‘记忆’有关！清除计划扭曲了他的能力，导致他每天记忆重置，但他本能地利用残存的力量，将最重要的事物——也就是他转学后第一个给予他正常互动、让他潜意识里感到‘不同’的我——设定成了他意识深处抵抗被彻底清除的‘锚点’！所以笔记本上每天都会有‘周晓渔（重要）’，那是我们可以帮助他的钥匙！”
这个结论如同闪电劈开迷雾，让三人都感到一阵振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和紧迫感。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沈牧摩拳擦掌，“给他疯狂洗脑‘周晓渔是好人’？还是每天给他写情书塞笔记本里？”
周晓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经点！既然我是他的‘锚点’，那我就要加强这个锚点的存在感！让他意识深处那个被关着的‘陆屿’，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我，感受到我是他的稳固的救命稻草！这样，或许能帮他……多撑开一点缝隙？”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但眼神无比坚定，“计划升级：锚点强化！”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高三（7）班的课桌上。周晓渔仍然早早地坐在座位上。
自从这个叫陆屿的男孩走进她的视线，走进她的心里，她每天去学校就再也没有拖延过。
此刻她的心跳因为即将实施的计划而微微加速。
教室门被推开。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黑色笔记本。
陆屿走进来，环顾，目光落在周晓渔身上，温和，清澈，带着全新的陌生感。
他坐下，翻开笔记本，开始书写：
1.地点：青禾七中高三（7）班。
2. 班主任：张建国。
3. 同桌：周晓渔（副班长）。
4. 当前任务：适应新环境，专注备考。
笔尖移动到“同桌：周晓渔”时，那熟悉的停顿再次出现。然后，更用力的笔触落下：
【重要】。
写完，他停顿的时间似乎比昨天又长了一点点。周晓渔屏住呼吸。
就在陆屿准备写下一条时，周晓渔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轻轻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推到了陆屿的笔记本旁边。
陆屿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看向周晓渔，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询问和一丝程序运行被打断的微滞。
“陆屿同学，”周晓渔脸上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声音放得轻而清晰，“昨天……谢谢你帮我讲题，还有……嗯，扶住我。这个……送给你。” 她指了指那张小纸条。
陆屿的目光落在纸条上，又移回周晓渔脸上。
他似乎在检索“收到同桌礼物”的应对程序。几秒钟后，他脸上浮现出温和礼貌的笑容，伸手拿起纸条：“谢谢周晓渔同学。” 他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复杂的文字，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
「今日天气：晴。希望是个顺利的一天。^_^ 」
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有点歪扭的笑脸。
陆屿看着纸条上的字和笑脸，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那温和的笑容似乎僵了零点一秒，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淡的、难以捕捉的……困惑？
或者说是……对这张充满人情味的纸条超出了程序预设的短暂“卡顿”？
他捏着纸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纸张的边缘。
周晓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但很快，那丝异样消失了。
陆屿恢复了平静，对着周晓渔露出一个标准的感谢笑容：“很可爱。谢谢。”
即使像机器人一样，一个俊秀男孩说“可爱”这两个字，周晓渔的脸还是微微地泛红了。
陆屿将纸条仔细地夹进了他那本黑色笔记本正在书写的当前日期（6月24日） 这一页里，然后，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工整地添上了一行记录：
【早自习：收到周晓渔同学赠予的纸条（天气与祝福）。】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完成之前的记录。
周晓渔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被郑重地夹进代表“今日程序”的笔记本里，看着他在记录里写下这件事，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
这小小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涟漪微弱，但终究是落下了痕迹。
它成了他“今日记录”的一部分，成了他冰冷程序里，一点点属于“周晓渔”的人为印记。
课间操时间，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操场上充满了活力。
“计划B部分：本能反应压力测试！”
沈牧对着周晓渔和许悠悠挤眉弄眼，活动着手腕脚腕，“看我沈大师给你们露一手！”
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半场。沈牧凭借出色的社交能力（厚脸皮）迅速混了进去。
周晓渔和许悠悠则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似闲聊，目光却紧紧锁定着场上。
陆屿没有参与打球，他安静地站在球场边缘，似乎在观察，又像是在放空。
他居然把书包一起带着，放在脚边，里面装着那本至关重要的黑色笔记本。
机会来了！
沈牧带球突破，一个“不小心”的传球失误，篮球带着不小的力道，旋转着，呼啸着，直直地朝着场边陆屿大腿——准确地说，是旁边书包的位置——砸了过去！角度刁钻，速度很快！
“小心球！”沈牧“惊慌”大喊。
周晓渔和许悠悠的心瞬间揪紧！
目标：本能反应！是否保护核心（笔记本）？
就在篮球即将狠狠砸中书包的瞬间！
陆屿动了！
他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没有惊慌失措地躲闪，也没有试图用手去接球，而是身体猛地一个极其流畅迅捷的侧旋！
同时，弯下腰以一种保护姿态，闪电般地环抱住了胸前的书包！
“砰！”篮球擦着他侧旋过去的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弹开了。
陆屿稳稳地半跪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环抱书包的姿势，后背的校服被篮球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灰印。
他微微蹙着眉，低头看向怀里的书包，确认笔记本的安全，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周晓渔从未见过的、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般的冰冷锐利，一闪而逝！
这眼神让远处的周晓渔心头一凛！这绝不是那个温和疏离的学霸陆屿该有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哥们儿！没事吧？”沈牧赶紧跑过来，一脸“歉意”地道歉。
陆屿抬起头时，脸上那丝冰冷的锐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挂上了温和却略显疏离的笑容：“没关系，没砸到。”
他松开环抱书包的手，动作自然地扫了扫后背的灰印。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沈牧夸张地拍拍胸口。
树荫下，许悠悠轻轻拉了拉周晓渔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晓渔……刚才！在他抱住书包转身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什么？”周晓渔立刻追问。
“很短暂……但是……是‘警惕’！非常强烈的‘警惕’！还有……‘保护’！”
许悠悠努力回忆着那微弱的感觉，“不是程序化的保护指令……更像是一种……被触发了防御机制的本能！很冷，很硬！但是……在他低头看书包，确认安全之后，那种感觉里……又混进了一点点……‘安心’？非常非常淡，但和之前的空洞不一样！”
本能防御！保护！警惕！安心！
许悠悠的描述和周晓渔看到的眼神变化完美印证！
陆屿的身体里，被清除计划植入或扭曲的，不仅仅有社交程序，还有一套用于保护核心（笔记本）的、近乎战斗本能的防御机制！
而这套机制被触发后，他确认笔记本安全时，竟会产生一丝微弱的“安心”感？这丝“安心”，是否也属于那个被深埋的“陆屿”？
线索像拼图一样，一块块浮现。
笔记本是核心，是锚点，也是他防御机制保护的重中之重。任何对其的威胁，都会触发他冰冷强硬的反应。
回教室的路上，周晓渔还在消化着篮球场的观察结果。
她和许悠悠刚走到教学楼楼梯口，一个严肃低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周晓渔同学。”
周晓渔心头一惊，循声望去。
王主任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正紧紧盯着她。
“王主任。”周晓渔和许悠悠连忙停下脚步。
王主任没有看许悠悠，目光只锁定在周晓渔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最近，看你和新同学陆屿，交流很频繁？”
周晓渔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甚至带上一点班干部的“公事公办”：“嗯，陆屿同学刚转来，学习上有些地方不太熟悉，老班让我多照顾一下。而且他物理很好，我有时候会问他题目。” 她搬出了老班这个挡箭牌。
“哦？是吗？”王主任低沉着眼睑，语气听不出情绪，“帮助同学是好事。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像是要穿透周晓渔的伪装，“高三了，时间宝贵，精力更要集中。有些‘好奇’，点到为止就好。专注自己的学业，别去探究……跟你无关的事情。明白吗？”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王主任知道她在查陆屿！他在暗示她停止！
周晓渔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用力攥了一下拳头，强迫自己迎上王主任审视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王主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和陆屿同学就是正常的同桌交流，互相帮助学习而已。高考的重要性我很清楚，我会专注学业的，谢谢主任提醒。” 她装傻充愣，态度恭敬。
王主任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最终，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明白就好。回去吧。”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转身离开了楼梯口。
直到王主任的身影消失，周晓渔才感觉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稍稍散去，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
“晓渔……”许悠悠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周晓渔深吸一口气，眼神却变得更加凝重，“他警告我们了。说明我们的行动，确实对他们产生了影响，我们做的，是有价值的。”
王主任的警告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更加印证了陆屿处境的不寻常和清除计划的冷酷。
回到教室，陆屿已经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
他清俊的脸上，平静祥和，就像小说中，天界里那个最单纯帅气的神。
周晓渔看着他，想起黑暗中混乱的碎片，篮球场上冰冷的锐利，王主任隐晦的警告，以及笔记本上每日重复的“重要”……
深渊依旧在侧，危机如影随形。但“锚点”已经确认，方向也已清晰。
周晓渔握紧了拳头。
陆屿，无论他们想清除什么，无论程序把你包裹得多严密。你把我标记为“重要”，那么，我就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成为你意识深处，最稳固、最无法被抹去的那个锚点！直到……把你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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