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那带着冰碴的警告，像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在周晓渔心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暖融融地洒在课桌上，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那份紧绷。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卷着额前的刘海，目光看似落在摊开的英语试卷上，眼角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时刻留意着教室前门和后门的方向。
“专注学业，点到为止。” 王主任的话在耳边回响。
这不是提醒，是最后通牒。
特调科（或者他们背后的清除计划）已经注意到了她对陆屿的“过度关注”。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但退缩？不可能。
周晓渔的目光扫过旁边安静看书的陆屿。
阳光落在他微垂的长睫上，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柔和沉静。谁能想到，这副温和无害的皮囊下，禁锢着一个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的灵魂，而他的笔记本上，日复一日地写着她的名字和“重要”？
“锚点强化”计划必须更隐蔽、更巧妙地进行。任何明面上的试探都可能招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下午第一节是历史课。老师正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工业革命的影响。
周晓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讲，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她的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陆屿放在桌角的黑色笔记本。
陆屿也在记录，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清隽工整。但这一次，周晓渔的目光却被笔记本边缘空白处吸引了。
在记录今日历史课重点的几行字下方，靠近纸张装订线边缘的空白处，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并非文字的点状墨迹。非常小，非常淡，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又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标记？
周晓渔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装作调整坐姿，身体微微向陆屿那边倾斜了一点，眯起眼睛，努力聚焦。
不是污渍！
那些墨点，虽然微小，但排列……似乎有某种规律？
一个点，一个点，两个点挨得很近，一个点，停顿，又是两个点……
很微弱，很不规则，混杂在纸张的纤维纹理里，如果不是刻意观察，绝对会被忽略。
周晓渔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想起了断电那晚混乱的碎片里，似乎也有冰冷的电子警报声……这会不会是……某种密码的雏形？
或者是他意识深处残留的、试图传递信息的下意识行为？就像之前那些微小的停顿和墨点？
她不敢看得太久，怕引起陆屿的注意，也怕被可能存在的监视发现。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装作认真听讲，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努力记忆着刚才瞥见的点状排列模式：· · ·· · ··
这像什么？摩斯密码？还是别的什么？
下课铃响，周晓渔立刻收拾书本，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牧。
三人汇合后默契地混在放学的人流中，没有交流，径直走向他们最隐蔽的据点——废弃露台。
确认四周无人后，周晓渔才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陆屿的笔记本！边缘空白！有规律的点状墨迹！像密码！”
“卧槽？！真的假的？！”沈牧的眼睛瞬间亮了，掏出手机就想搜索，“摩斯密码？快说说怎么排列的？”
周晓渔凭着记忆，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旧报纸上点着：“· · ·· · ·· ” 她重复了两遍，“很小，很淡，在边缘。”
沈牧飞快地在手机备忘录上敲下：“点、点、点-点、点、点-点？”
他皱起眉，“这不成串啊……等等，摩斯密码是点和划的组合……这看着像……三个字母？”
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对照，“点（E）、点（E）、点划（A）？不对……点划是‘.-’，这看着是点（E）、点（E）、点点（I）？EEEI？这啥意思？”
“也可能是还没写完，或者只是无意识的划痕？”
许悠悠谨慎地说，“晓渔，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是巧合？”
“排列有规律，不像完全随机。”
周晓渔语气肯定，“而且位置在边缘，很隐蔽。这和他之前那些微小的‘异常’感觉很像！像是……某种被压抑的本能，在程序的缝隙里，极其艰难地留下一点痕迹！”
她想起陆屿低头记录时那专注却空洞的眼神，越发觉得那些墨点充满深意。
“不管是啥，这绝对是个突破口！”沈牧收起手机，搓着手，一脸兴奋，“晚……晓渔！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拍到更清楚的照片！或者……嘿嘿，计划E：沈大师的社交NB症时间！ 我来缠住他，你找机会近距离观察！”
周晓渔点点头：“嗯！但要小心！王主任已经警告过了，动作一定要快，要自然！”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另外，我感觉……他们可能会有动作了。” 王主任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第二天，6月25日。
清晨的试探依旧。周晓渔再次“赠送”了一张小纸条，内容更简单：
「晨光很好。加油。」
纸条依旧被陆屿礼貌地感谢，夹进当日笔记本，并记录在案：【收到周晓渔同学纸条（鼓励）。】
周晓渔敏锐地注意到，陆屿在夹纸条时，指尖在笔记本边缘无意识地多停留了半秒。
她强压住立刻去看边缘墨点的冲动。
机会出现在上午的课间。物理老师拖堂了几分钟，下课铃响后，教室里一片收拾东西准备去操场的嘈杂。
“陆屿！陆屿！”沈牧发挥了他金牌僚机的本色，像个人形喇叭一样从前排弹射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物理卷子，精准地拦在了刚合上笔记本、准备起身的陆屿面前，“救命啊哥们儿！这道电磁感应大题第三小问我琢磨一晚上没搞懂！老王讲太快了！你再给我讲讲呗！就耽误你两分钟！求你了！”
他双手合十，表情夸张，动作幅度极大，成功吸引了附近几个同学的注意，也巧妙地挡住了陆屿看向周晓渔方向的视线。
陆屿被沈牧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求助”弄得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温和却略显无奈的笑容：“沈牧同学……现在要去课间操了。”
“就两分钟！两分钟！晓渔！你也听听呗！”沈牧不由分说地把卷子往陆屿桌上一拍，同时用身体巧妙地挤占了陆屿座位旁的空间，将他“固定”在座位上。
就是现在！
周晓渔心跳如鼓。她装作也好奇题目，自然地凑近陆屿的课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陆屿放在桌角、刚刚合上的黑色笔记本！
她的目标不是封面，而是靠近装订线的侧边缘！
光线角度正好！
她屏住呼吸，眼睛像高倍显微镜一样快速扫过！
在深色硬壳封皮和米白色内页纸张的交接处，靠近装订线内侧的窄小边缘上……
果然！
比昨天更清晰一些！在6月22日和6月23日记录起始位置的下方边缘，都有极其细微的点状墨迹！
昨天的排列似乎是：· · · · （四个点？）
今天的则是：·· · · （两点，一点，一点？）
虽然依旧微小，但排列确实有差异！而且位置隐蔽，绝非无意蹭到！
周晓渔的心脏狂跳！
她不敢多看，在沈牧还在唾沫横飞地描述他如何被电磁感应“折磨”时，迅速直起身，对看过来的陆屿露出一个“我大概懂了”的假笑：“好像有点思路了，谢谢啊！沈牧你慢慢问，我先去操场了！” 说完，她拉了拉还在“表演”的沈牧，示意撤退。
沈牧心领神会，立刻收起卷子：“啊？哦哦！晓渔你等等我！我也好像懂了！陆屿谢了啊！改天请你喝奶茶！” 他咋咋呼呼地追着周晓渔跑了出去。
陆屿看着两人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淡去，只剩下惯常的平静。
他低头，修长的手指抚过笔记本的硬壳封面，在边缘处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眼底深处，一丝极其淡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转瞬即逝。
他拿起笔记本，仔细地放进书包内侧，拉好拉链。
操场上，趁着集合前的混乱。
“怎么样？拍到了吗？”沈牧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
“没拍照，太冒险。”周晓渔摇头，语速飞快，“但看到了！昨天的边缘点：四个点，排成 · · · · 。今天的：两点挨着，然后一点，再一点，·· · ·。绝对有规律！不是偶然！”
“四点？两点一点一点？”沈牧摸着下巴，眉头紧锁，“这到底代表啥？日期？代码？还是……”
“嘘！”许悠悠突然轻轻拉了拉两人的衣袖，脸色微变，目光警惕地看向操场入口处，“王主任……还有个人！”
周晓渔和沈牧立刻噤声，顺着许悠悠的目光望去。
只见王主任正和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身材精悍、面无表情的***在一起。那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站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隼，正缓缓扫视着喧闹的操场。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看学生如同看一堆移动的数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冷漠。
他偶尔侧头和王主任低声交谈几句，王主任的态度显得异常恭敬。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周晓渔三人。
“特调科的人……”沈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惧，“绝对是！这气场……比王主任还冻人！”
“他看过来了！”许悠悠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往周晓渔身后缩了缩。
那个灰夹克男人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过拥挤的学生队伍，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周晓渔、沈牧和许悠悠这个方向！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周晓渔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但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脸上努力维持着和周围同学一样的、等待课间操开始的平淡表情，甚至故意和沈牧抱怨了一句“站得好累”。沈牧也立刻配合地哀嚎了一声“就是，老班怎么还不来”。
灰夹克男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如同冰冷的扫描仪。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扫视别处。
但这三秒，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他盯上我们了……”沈牧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是我们，”周晓渔的声音冰冷，“是盯上所有可能靠近陆屿的‘干扰源’。” 清除计划的触手，果然伸进来了！压力陡增！
课间操结束，回到教室。气氛似乎比往常更加压抑。
周晓渔注意到，王主任和那个灰夹克男人就站在教室后门附近，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扫过教室。
就在这时——
“滋啦——”
教室角落里，那个平时只播放眼保健操音乐和通知的喇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持久！
班里的同学纷纷皱眉，抱怨声四起：“又串台？”“广播室干嘛呢？”
但周晓渔、沈牧、许悠悠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电流杂音持续了五六秒，才被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取代。这一次，广播的音量似乎调高了一些，内容也更加……具体：
【通知。】
【项目：异能清除计划。】
【试验体：编号01。】
【今日记忆重置程序：已完成。状态：稳定。】
【环境指令更新：】
【社交距离：维持。】
【非必要交互：减少。】
【核心任务：专注。】
【指令确认：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清晰地回荡在教室里！虽然大部分同学依旧只当是莫名其妙的故障广播，抱怨几句“什么破指令”、“听不懂”便不再理会，但周晓渔三人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再是单纯的状态播报！这是行为指令！他们在通过广播，直接给陆屿下达行为规范！
周晓渔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陆屿！
只见陆屿在听到广播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原本准备拿笔的手停顿在半空。
当听到“社交距离：维持”、“非必要交互：减少”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程序加载般的微光。随即，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标准”和“疏离”了。
他放下了准备拿起的笔，身体微微后靠，拉开了和周晓渔之间原本就不算近的距离。他的目光不再有任何可能飘向同桌的倾向，而是直直地落在自己桌面的书本上，仿佛那里有全世界最吸引他的东西。
他周身那种温和但带着距离感的气息，此刻变得更加冰冷和……“程序化”。
周晓渔的心沉到了谷底。指令生效了！清除计划在升级管控！他们在强行拉开陆屿和她的距离！他们要削弱甚至切断她这个“锚点”的连接！
她看着陆屿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侧影，看着他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般专注书本的样子，再想起笔记本边缘那些细微却充满挣扎痕迹的点状墨迹……
深渊的阴影，伴随着冰冷的指令，正以更快的速度笼罩而来。而笔记本边缘那点微弱的密码，似乎成了黑暗中唯一闪烁的、求救般的微光。
周晓渔攥紧了藏在课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指令升级？行为管控？
想都别想！
陆屿，你留下的密码，我一定会解开！
你把我标记的“重要”，我绝不后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