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的密信由一只信鸽带来,藏在小小的竹管里,字迹细密如蚁。
赵楷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金人异动,大军集结,兵锋已露。
那场宣和七年十一月才该爆发的战争,似乎被什么无形的手,狠狠地向前推了一把。
书房内,烛火摇曳。
巨大的舆图铺满了整张桌案,卢俊义、周勇、李伯谦三人垂手而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赵楷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冰冷的直线,从北方的白山黑水,直指大宋的腹地。
“金人,要来了。”
他的话音不高,却让在场三人齐齐一震。
卢俊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殿下,金人不是我朝盟友吗?朝廷那边……”
“朝廷里那群人,还在做着联金灭辽的美梦。”赵楷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等他们醒来,金人的铁蹄已经踏过黄河了。”
李伯谦的额角已经冒出了细汗,他掌管钱粮,最清楚如今大宋的国库是个什么空架子,更清楚郓王府这几个月烧钱的速度有多吓人。
“殿下,若……若战事真的开启,我等……我等该如何应对?”
“等,是等死。”赵楷走到舆图前,拿起朱笔,在太原、真定、中山等几处险要关隘和城池上画了重重的圈。
“传令宋江,把他所有的人都撒出去,我要知道金人每一个万夫长的名字,每一支部队的动向,还有……我们自家边军那些将领,哪些是忠勇之士,哪些是酒囊饭袋!”
他又看向卢俊义:“这些地方,是防守的重中之重。但我们不能死守。”
他指向金兵可能行进的广阔平原。
“这些地方,必须坚壁清野。百姓、粮食、牲畜,全部后撤。一粒米、一根草都不能留给金人!让他们进来,就让他们饿死在这片土地上!”
此言一出,李伯谦两眼一翻,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坚壁清野?这四个字说得轻松,那得烧掉多少村庄,废弃多少良田,损失的钱粮赋税……他不敢想了,心在滴血。
卢俊义眼中却爆出骇人的光彩,这个想法,大胆,狠辣,却直击要害!
“殿下此法,大善!若再于隘口以连珠火铳三段轮射,辅以神火飞鸦居高临下,金狗来多少,咱们就埋多少!”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已在脑中推演战局。
赵楷点头,随即写下一封奏疏。
然而,奏疏递上去,如石沉大海。
几天后,宫里传来消息,他的建议被蔡京等人斥为“无稽之谈,动摇军心”,宋徽宗也只觉得这个儿子危言耸听,不予采纳。
从皇宫返回王府的马车上,赵楷一言不发。
车厢里的空气冰冷得能结出霜来。
回到书房,他当着三人的面,将那份被驳回的奏疏付之一炬。
火焰跳动,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看来,父皇和诸位大人都觉得,金人的铁骑会自己绕道走。”
他叫来周勇和卢俊义。
“卢俊义,你立刻从火器营挑选一百名最精锐的护卫,全部换上商队行头,带上所有能带的火铳和弹药,即刻秘密北上,就以我王府采买皮货的名义。”
“周勇,你联络宋江在北地的所有暗桩,配合卢俊义,把人和武器,送到该去的地方,藏到能藏起来的角落。”
两人心头狂跳,这是要……私自调兵?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末将遵命!”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
他们离开后,石家奴款款走进书房,她没有问朝堂上的事,也没有问那两个护卫为何行色匆匆。
她只是默默地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子,放在了赵楷的书桌上。
“啪嗒”一声,匣子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殿下要做大事,总不能被钱粮绊住手脚。这是妾身这些年的体己,还有我娘家那边凑的一些。”
赵楷看着她,这个女人,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伸手,轻轻合上了匣盖,发出一声闷响。
“王妃这是把自己的嫁妆、体己,连带整个石家,都押在我这桌上了?”赵楷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石家奴垂下眼帘,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殿下的船,妾身早就上了,如今只是添些柴火,好让船开得快些。总不能等船沉了,抱着金子一道淹死吧?”
一句话,让赵楷愣住了。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这比喻,粗俗,却实在。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被他绑上战车的聪明人。
他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昏黄的灯火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眼神却像一汪深潭,静静地回想着他所有的决断与疯狂。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便视她为维持王府体面的工具人,一个符号。此刻才发觉,这个符号背后,是一个活生生,有胆识,有决断的女人。
“你就不怕我输了?这可不是儿戏,是掉脑袋的买卖。”
“怕。”石家奴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但妾身更怕坐着等死。殿下要做的事,妾身看不懂,但妾身看得懂殿下。从您在朝堂上顶撞蔡京童贯那天起,郓王府就再没有退路了。既然无路可退,那便跟着殿下,往前冲就是了。”
赵楷沉默了。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略显冰凉的手。她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
“孤一直以为,这王府里,只有孤一人在唱独角戏。”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石家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仿佛带着一股力量,让她莫名的心安。她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殿下是角,妾身是台。台若塌了,角还怎么唱?”
赵楷心头巨震,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那从今夜起,你我夫妻,便同台唱一出……逆天改命的大戏。”
他拉着她的手,没有再看那满箱的金银,而是牵着她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硝烟与谋划的书房。
当夜,书房的灯火很早就熄灭了。
而卧房里的红烛,却烧到了天明。
又是数日。
一名信使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入郓王府,只来得及嘶哑地喊出一句话便昏死过去。
“殿下……北境急报!金人……金人前锋已破雁门关!”
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整个书房死寂一片。
李伯谦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赵楷猛地站起,快步走到舆图前。
他的手,重重地按在“雁门关”三个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转过身,声音冷静得可怕。
“传令,按原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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