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刺耳的门铃声大作，秦川的母亲拉开了吱呀作响的生锈铁门。
门外站着一位僧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了。贫僧云游至此，不知能否化些斋饭？”
秦川的母亲素来信佛，尽管家境贫寒，却不忍拒绝，便侧身将他请进了院子。
僧人坐到院里一张简陋的板床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破败的院落和陈旧的屋舍。
“家里只有些冷饭和野菜，给您做碗拌饭，可以吗？”
“善哉，善哉。那便再好不过了。”
“您稍等。”
母亲走进厨房，将剩饭和几样野菜盛进大碗，淋上一勺香油，又加了些辣椒酱，搅拌均匀后端了出来。
就这么片刻工夫，僧人身边竟不知何时站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仰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大叔，你是谁啊？”
“贫僧是僧人。”
“僧人是什么？”
“是追随佛陀的人。”
“佛陀又是什么？”
僧人温和地笑了：“呵呵……这个，贫僧其实也不太清楚。”
“切，骗人。”
母亲连忙端着饭走出来，将托盘放在僧人面前，一把将男孩拽到身后，低声呵斥：“不许对大师无礼！”
“无妨。”僧人微笑着说。
母亲催促男孩赶紧回屋，又满脸歉意地向僧人躬身道歉。
“大师，真对不住，孩子小，不懂事。”
“呵呵，无妨，无妨。”
僧人安抚着她，随后便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拌饭。
他吃得很快，转眼间，一大碗饭就见了底。
母亲见状，又用纸杯冲了杯速溶咖啡递过去。
“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家里只有这个了……”
“贫僧也喜欢咖啡。”
僧人笑着接过，却没有立刻喝，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请问……刚才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川。”
“秦川……”
僧人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大师，秦川他怎么了？”
“贫僧本不该多言，只是这孩子的面相……颇为不凡。不知女施主可否告知他的生辰八字？”
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进屋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叠得四四方方、纸页泛黄的旧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了僧人。
僧人接过纸条，捻着手指默算良久，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敢问女施主，您……当真是秦川的生母吗？”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秦川的母亲脸色煞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您……您怎么知道的？”她声音颤抖。
僧人沉吟着说：“这孩子的八字显示，他命中有父母更迭之兆。而观您的面相，虽中年多有坎坷，却并无丧子之相。”
母亲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秦川所在的房间，压抑许久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捂着脸失声痛哭。
“大师……我该怎么办啊？”
她哭了许久，僧人只是双手合十，静静地等待着。
哭声渐歇，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开始断断续续地倾诉。
“大师，不瞒您说……我有个比亲姐妹还亲的闺蜜，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突然就断了联系。直到五年后，她才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再次出现。”
“那孩子就是秦川？”
“嗯。她哭着对我说，这孩子要是跟着她，将来就‘注定要成为窥天者’……她说自己当时正在‘承神降’，身不由己。”
这缘由确实曲折离奇。
“可我怎么敢接手这么大的事？我当场就拒绝了。可她哭着求我，说如果我不收养秦川，她就只能带孩子一起去死。她说，宁可死，也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走上那条路。”
“呵呵……”僧人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我从没见过她那么决绝的样子。可是……养一个孩子太难了。他爸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她说着，又要放声大哭。
僧人闭上眼，等她再次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攥住僧人的衣袖恳求道：“我们家现在该怎么办？大师，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我甚至动过不该有的念头……”
那念头是什么，不言而喻。
僧人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缓缓说道：“秦川这孩子，命格极为罕见。他命中的‘损誉之厄’、‘六害之厄’与‘鬼门关煞’，三者齐聚。”
“那……那是什么意思？”
“此为‘百事无成，祖业败尽’之相。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难成功，万念俱灰之下，或许会想遁入空门。可惜，他偏偏天生欲望深重，根本不是能清心寡欲的料。”
“那会怎样？”
“一个心怀怨念、欲望过剩的人，一旦走上邪路，就会变成坑害亲友的巨骗。尤其是他命中的‘鬼门关煞’极为强盛，若是当了神棍，怕是会‘灵验’得可怕，以此造下无边罪孽。女施主，把这孩子交给贫僧吧。”
“交给大师您？”母亲大为震惊，“那孩子他……？”
“他并非出家之命。贫僧只是想在他成年之前，将他带在身边，好生教导。”
“真……真的可以吗？”
她嘴上这么问，眼睛却死死盯着僧人的脸，像在确认什么。
见她仍在犹豫，僧人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秦川的命格如同一口巨大的漩涡，会吞噬身边人的一切。他的器量，寻常人家根本镇不住。女施主，您虽眼下困顿，但鼻翼丰隆，面带润泽，并非无福无财之相。只要将这孩子交给贫僧，您家的财运，不日即至。”
对一个早已动过恶念的人来说，这番话无异于天降甘霖。
她立刻答应下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秦川的几件旧衣物，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塞进了僧人手里。
临别那天，秦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遍了整条小巷，甚至有邻居悄声议论，要不要报警。
他像躲避恶鬼一样拼命挣扎，不让僧人抓住自己。
而他的母亲，却用最绝情的话语，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不知那句“你不是我亲生的”，是否也在此刻刺穿了他的心。
整整一天的拉扯和哭闹后，秦川终于没了力气，任由僧人牵住了他的手。
“你我相遇，亦是因缘。从今往后，你须得学会舍弃。待你舍尽心中欲念，便是贫僧送你归家之时。”
那一年，秦川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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