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不是男人!

冰冷的墙壁,似乎无法冷却我脸上滚烫的温度。

羞耻,愤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一阵规律的咔哒声,从我身后传来。

是行李箱的轮子,在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那声音不急不缓,从她的卧室门口,经过我身边,走向玄关。

空气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月萍没有骂我,没有打我,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或许,正在换鞋。

“鞋柜上有备用钥匙。”

终于,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听不出任何情绪。

“阳台那几盆花,记得每天都要浇水。”

我喉咙发干,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我的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脚步声再次响起,是走向大门的声音。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

我以为她会就这样带着这份死寂的沉默离开,把所有未解的谜团和未爆发的愤怒,一起带去吉隆坡。

然而,就在玄关的大门即将被拉开的那一刻。

她停住了。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她的停顿而静止。

“秦飞。”

李月萍连名带姓地叫我。

语气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以前真是高看你了。”

“我还以为,你和阿耀那种人不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嘲弄。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你连他都不如。”

轰!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连阿耀都不如?

那个背叛兄弟,抢走女友的混蛋?

我凭什么连他都不如?

不等我从这巨大的羞辱和困惑中挣脱出来,她那把淬了冰的刀子,又补上了最后一击。

“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砰!

大门被重重地甩上。

那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也彻底震碎了我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我猛地转过身。眼前,只有一扇紧闭的门,和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李月萍走了。

可她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不是个男人?

为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是因为我昨晚喝醉了,稀里糊涂地闯进她的房间?

还是因为我刚刚,又一次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不对。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她应该骂我无耻,骂我下流,骂我登徒子。

可她没有。她骂我,不是个男人。

还说我,连阿耀都不如。

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的脑海里,无数个念头疯狂闪现,又被我一一否决。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阿耀跟李月萍。她们也曾是恋人。

所以,她刚才在房间里换衣服,以为我会像阿耀一样,推门而入?

她是在等我?

而我呢?

我看到了,然后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落荒而逃。

甚至懦弱到连头都不敢回,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所以,在她眼里,我这种行为,就是懦夫。

是一个连面对自己欲望和过错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一个在关键时刻,只会退缩、逃避的窝囊废。

想通了这一点,我感觉自己的脸颊比刚才还要烫。

那是一种被看穿了所有心思的羞愧。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她是在失望。

她失望于我的表现,甚至觉得我这种懦弱,比阿耀那种明目张胆的背叛,更加不堪。

我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这个刚刚还让我感到局促不安的房子,在李月萍离开之后,瞬间变得空旷而冰冷。

我看着玄关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她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心里空落落的。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无论是昨晚,还是刚才,我都不该逃避。

我应该敲开她的门,哪怕是跪下来,也要把话说清楚,把歉道明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带着对我如此不堪的评价,远走高飞。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李月萍,等我,等你回来那天,我一定去机场接你。

所有的事情,我会当着你的面,一件一件,给你一个清清楚楚的说法。

我要让你知道,我秦飞,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重新点燃了我心中的斗志。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月萍还要四五天才回来,我还有时间。

眼下,刘老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我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泼了几把脸,镜子里的男人,双眼通红,一脸狼狈。

但我眼神里的迷茫,已经被一抹坚定所取代。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鞋柜上拿起那串备用钥匙,攥在手心。

“咔哒。”

我关上门,也暂时将所有的情绪,锁在了这间屋子里。

……

城南文玩市场。

这里和我住的小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卖玉器的,卖字画的,卖古钱币的,琳琅满目。

吆喝声,砍价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木头、旧纸张和铜锈混合在一起的,独特的味道。

我无心闲逛,按照刘老给的地址,径直穿过拥挤的人群,最终,在一个古色古香的门脸前停下了脚步。

聚宝斋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刻在一块厚重的黑漆木匾上,显得气派非凡。

和外面嘈杂的地摊相比,这里简直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叮铃。”

一声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店内的景象,瞬间映入我的眼帘。

没有我想象中那种堆满古董的拥挤感。

整个店铺宽敞明亮,布置得极为雅致。

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瓷器和玉器,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红木博古架上,更像是一间私人博物馆。

空气中,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檀香。

我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店铺正中央的那张紫檀木茶台前。

刘老正坐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一身板正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比昨天在路边摊的时候要精神得多。

而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

只一眼,我的呼吸就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改良过的素色旗袍,没有繁复的刺绣,却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在脑后,露出一截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细腻如瓷的白。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杯清茶,姿态优雅,气质端庄。

仿佛她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我正看得有些出神,刘老已经发现了我。

“哎呀,秦飞,你可算来了!”

刘老笑呵呵地站起身,热情地朝我招手。

“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的热情,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定了定神,快步走了过去。

“刘老。”我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来,我给你介绍。”刘老指着对面的女人,满脸堆笑:“这位,就是这聚宝斋的大老板,陈婉茹,陈老板。”

他又转头对那个叫陈婉茹的女人说道:“陈老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小兄弟,秦飞。”

陈婉茹抬起眼。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她的长相。

丹凤眼,柳叶眉,琼鼻樱唇,五官精致得挑不出半点瑕疵。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很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秋水,仿佛能洞察人心。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但那种无形的气场,却让我感到了一丝压力。

“坐,坐啊,小秦,别站着。”刘老热情地拉着我坐下。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了刘老旁边的位置上。

“刘老,您电话里说,有件东西要我帮忙掌掌眼。”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急,不急,喝茶,先喝茶。”

刘老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陈婉茹,用一种近乎夸张的语气说道:

“陈老板,我跟你说,你可别看秦飞小兄弟年轻。”

“他那双眼睛,可比我这个在行里混了几十年的老家伙,要毒辣得多!”

“昨天那个宝贝,要不是他,我老刘就当着面打眼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刘老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我听得眉头直皱。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刘老是什么人?市里出了名的老资格鉴定师,德高望重。

他就算真的看走了眼,也不至于在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如此自降身价,还当着另一个大老板的面,把我吹捧上天。

这里面,有事!

我下意识地看向陈婉茹。

只见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气,仿佛刘老说的那些话,都跟她无关。

可我却从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审视的精光。

她也在观察我。

我心头一凛。

这哪是叫我来鉴定什么宝贝。

这分明就是一场面试。

或者说,是一场考核。

而我,就是那个被摆在台面上,供人估价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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