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只感觉右边的胳膊,又酸又麻,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了整晚。
鼻腔里,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幽兰混合着酒香的女人味。
我缓缓睁开眼。
晨曦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带。
光带的正下方,是一张沉静而绝美的睡颜。
陈婉茹就枕着我的胳膊,侧身蜷缩在我的怀里,睡得像个婴儿。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
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而绵长。
昨晚那副精明、强大、甚至带着一丝攻击性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
只剩下卸下所有防备后的安宁与脆弱。
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昨晚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回放,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她的试探,她的眼泪,她的哀求。
还有那句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
朋友……
我看着怀里这个女人,感觉这两个字,此刻变得有些烫嘴。
胳膊的酸麻感越来越强烈,我必须得动一动了。
我尝试着,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脖子下,一点一点地往外抽。
才抽出来不到一寸。
怀里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清亮的眸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清澈得,就像是山涧里最干净的泉水,倒映着我有些僵硬的脸。
我以为,她会惊慌,会尖叫,最起码,也该有点尴尬。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然后,她的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慵懒,一丝戏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满足?
“早啊,秦飞。”
她的声音,带着清晨时特有的沙哑,非但不难听,反而有种别样的磁性。
“早,陈姐。”
我艰难地回应了一句,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发烫。
这算什么事儿啊。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这种醒来后,发现一个大美女睡在自己怀里的场面,冲击力还是太强了。
就在我思绪混乱的时候,陈婉茹忽然动了。
她撑起上半身,那件丝质的旗袍,顺着她光滑的身体,轻轻滑落,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几缕发丝,扫过我的脸颊。
痒痒的。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她靠得太近了。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温润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触感,轻轻地,印在了我的脸颊上。
蜻蜓点水。
一触即分。
我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彻底僵在了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这……
这算什么?
早安吻?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她。
陈婉茹已经坐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微乱的秀发,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举动,根本不是她做的一样。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冲着我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怎么?被吓到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昨晚那正人君子般的克制。
一股莫名的,极其强烈的懊悔,瞬间冲上了我的天灵盖。
我他妈。
昨晚是不是有点太不是男人了?
人家一个女人都这么主动了,我居然……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陈婉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狡黠。
“赶紧起来洗漱,给刘老打个电话。”
她站起身,走向浴室,丢下一句话。
“我带你们去见老杨。”
……
一个小时后。
市郊,一处占地极广的庄园外。
陈婉茹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缓缓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瑞兽图案的铁门前。
我和刘老坐在后排。
刘老一路上都板着脸,从我上车开始,就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来来回回地,在我身上扫了好几遍。
我知道,他还在为我拒绝李家,以及执意要来赌石的事情生气。
但我没解释。
有些事说再多也没用,得做出来才行。
车刚停稳,庄园旁边的侧门里,就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
男人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剃着个板寸头,眼神锐利,走路的姿势,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干练。
他径直走到驾驶座旁,微微弯腰。
陈婉茹降下车窗。
“茹姐,杨爷在里面等您。”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知道了,阿武。”陈婉茹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后排:“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带他们过来长长见识。”
那个叫阿武的男人,这才将目光投向我们。
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又在刘老身上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
“茹姐的朋友,就是杨爷的贵客。”
阿武直起身子,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什么。
那扇厚重的铁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陈婉茹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入了庄园。
车在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上行驶,两旁是修剪得极为整齐的园林。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步一景,处处都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很难想象,在这座城市的郊外,还藏着这么一处堪比古典园林的地方。
“记住,到老杨这里,有几个规矩。”
开车的陈婉茹,忽然开口了。
我和刘老,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不该问的,一个字都别问。”
“这里的东西,很多都见不得光,不问来路,不问出处,这是行里的规矩,也是老杨的底线。”
刘老闻言,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多看,少说。”陈婉茹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尤其是你,秦飞。我知道你小子有点眼力,但在这里,把你的那点小聪明都给我收起来。看中了,就记在心里,别咋咋呼呼的。”
“我明白。”我沉声应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婉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在这里,钱不是万能的。老杨看中的,是人是缘分。他要是瞧得上你,分文不取,送你一块石头都有可能。他要是瞧不上你,你就是捧着金山来,他也不会卖你一粒沙子。”
“所以,待会儿见了老杨,放轻松别紧张,也别想着耍什么心眼。”
“是骡子是马,他一眼就能看穿。”
车在一栋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前停下。
阿武已经等在了那里。
“茹姐,杨爷在二楼的茶室。”
“知道了。”
陈婉茹带着我和刘老,走进了小楼。
楼内的陈设,并不奢华,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角落里摆着造型古朴的根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极品沉香的味道。
我们跟着阿武,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茶室的门,是敞开的。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唐装,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人,正背对着我们,坐在窗边的茶台前,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茶具。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杨叔,我来看您了。”
陈婉茹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老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可以说是锐利。
仿佛能一眼,看穿你的五脏六腑。
“是婉茹啊。”
老杨看到陈婉茹,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你这个大忙人,可是有日子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杨叔您说的哪里话,这不是一有空,就立马赶过来了嘛。”陈婉茹笑着走上前,很自然地在茶台对面坐下。
她指了指我们。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刘长远,刘老,市里古玩行当的老前辈了。”
刘老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拱了拱手:“杨爷,久仰大名。”
老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便越过刘老,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老鹰盯上了。
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仿佛都无所遁形。
“这位是秦飞。”陈婉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新认识的一个小朋友,眼力很不错,人也踏实。今天带他过来,主要是想让他跟您这儿,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哦?”
老杨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端起一杯刚泡好的茶,递给陈婉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
“能让你陈婉茹这么夸奖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老杨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小伙子,听婉茹这意思,你今天来我这儿,是想玩两手石头?”
来了。
正题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学着刘老的样子,冲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杨爷,小子我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赌石风险太大,我还没那个胆子。”
“我就是跟着陈姐过来,听她说您这里有很多稀世奇珍,想来瞻仰一下,开开眼界。”
我的话音刚落。
一旁的刘老明显松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陈婉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杨静静地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钻进我的心里。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半晌,老杨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赞许的笑。
“好。”
他就说了一个字。
“好一个开开眼界。”
老杨放下茶杯,站起身。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心浮气躁,总想着一步登天。能有你这份定力,不容易。”
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只手,干瘦,却很有力。
“冲你这句话,也冲婉茹的面子。”
老杨转过身,看向窗外。
“今天,我就破个例。”
“带你们去看看我压箱底的几件东西。”
他回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买不买,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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