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金属毒蛇，死死抵在灰羽的太阳穴上。
金属的硬度和寒意透过皮肤，直刺颅骨。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少女——琉璃——那双燃烧着原始蓝光的眼睛在昏暗斗室中投来的、近乎非人的注视。那蓝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他的皮囊，直视里面正在疯狂搏动的东西。
“滚出去。”灰羽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后颈的疤痕在枪口的冰冷刺激下灼痛得更加剧烈。矿坑幻象的碎片还在他意识深处翻滚，喉音歌谣的低沉回响似乎就在耳蜗里萦绕不去。
琉璃没有动。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瞟向那把致命的武器，只是死死锁住灰羽的眼睛。那纯粹的、未经调制的蓝色，像两簇幽冷的火焰，在污浊的空气里燃烧。
“你看见了，对不对？”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进灰羽混乱的脑海，“矿坑。光脉。那些……被抹去的声音。”
灰羽的手指在扳机上痉挛了一下。她怎么会知道？！那幻觉只存在于他的神经茧接入！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放下枪。”琉璃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者，你想让熵值稽查者扫描到这里残留的‘非法意识波动’痕迹？你刚才的‘幻象’，能量残留可还没散干净。”
灰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稽查者……逆熵变异……格式化……熔炉！这些词汇带着血腥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喉咙发紧，抵住太阳穴的枪口微微颤抖。棱镜财团的规则冰冷而绝对，任何异常都意味着彻底的、物理性的抹除。他看向琉璃那双燃烧的蓝瞳，那里面没有欺骗，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非人的锐利。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惊疑和愤怒。灰羽的手指僵硬地松开，那把粗劣的****“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脱力般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大口喘息，感觉肺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
琉璃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枪，没有任何表情。她上前一步，动作轻捷得如同幽灵。“跟我走。”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迫，“这里不安全了。你的‘波动’，还有我的……都触发了扫描阈值。熵值稽查者的猎犬，很快会嗅到这里。”
“去哪？”灰羽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更深的茫然。离开这个肮脏但熟悉的“窝”？踏入外面财团规则笼罩下更广阔的未知？这无异于自杀。
“一个棱镜的光，照不到的地方。”琉璃的蓝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暗影象限’。锈痕镇。”
* * *
通道的气味更加污浊了。腐烂的合成食物、排泄物的恶臭、金属锈蚀的腥气，还有无处不在的劣质神经调制液挥发后的甜腻怪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浓汤。琉璃在前方带路，她的动作异常敏捷，像一条熟悉所有缝隙的游鱼，在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狭窄通道里无声穿行。灰羽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污物上，肺部被恶臭的空气灼烧着。
头顶，巨大的管道传来沉闷的、有节奏的震动，那是上层区域某个巨型工厂在永恒运转。霓虹广告牌扭曲的光线从高处的通风口或破损的管线缝隙投射下来，在地面的污水中映出光怪陆离的倒影。“棱镜纯净，秩序永恒！”的合成电子音依旧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
琉璃突然在一处看似死路的、堆满锈蚀金属板的角落停下。她蹲下身，手指在一块布满铜绿和油污的金属板上快速摸索着，指甲划过锈蚀的表面，发出细微的刮擦声。灰羽紧张地环顾四周，感觉每一道扭曲的阴影里都可能藏着稽查者的扫描眼。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管道震动淹没的机括弹响。那块沉重的金属板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黑暗甬道。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陈年机油、金属锈蚀和……某种干燥尘埃的气味，从洞口扑面而来。
“下去。”琉璃侧身，示意灰羽先行。她的蓝瞳在入口的阴影里显得更加幽深。
灰羽犹豫了一瞬，甬道深处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但身后通道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急促、整齐的金属脚步声，靴底敲击金属地面的节奏冰冷而高效。是稽查者！恐惧瞬间压倒了迟疑。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一矮身，钻进了那条黑暗的甬道。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脚下是倾斜、湿滑、布满不明粘稠物的金属阶梯。他只能扶着冰冷、布满锈粒的粗糙墙壁，一步步向下摸索。琉璃紧随其后滑入，身后那块金属板悄无声息地重新闭合，将最后一丝霓虹的微光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金属阶梯发出的轻微**。
下降，不断下降。空气越来越滞重，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和沉闷。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声音？
不是上层世界那种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或机械的轰鸣。是另一种声音。叮叮当当，清脆而富有节奏，像是小锤子在敲打金属；低沉而持续的气流嘶鸣，像是某种老旧的蒸汽装置在运转；甚至，还有隐约的、断断续续的人声交谈，带着一种灰羽从未听过的、粗糙而生动的语调。
光亮渐强。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灰羽猛地停住脚步，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遗忘在地底深处的穹窿空间。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拱顶支撑着这片地下世界，上面垂挂着无数粗大的、缠绕着保温材料的蒸汽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喷吐着灼热的白气，发出低沉有力的嘶吼。管道表面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在下方坑洼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穹窿之下，并非整齐划一的钢铁森林，而是一片混乱、拥挤、却充满奇异生命力的景象。建筑是用巨大的废弃压力容器、扭曲的飞船残骸、厚重的防爆钢板和各种难以辨识的巨型机械零件，如同积木般粗暴地焊接、铆接、堆叠而成。它们歪歪扭扭，层层叠叠，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深红色的铁锈，像一片由钢铁与时间共同构筑的怪异丛林。
这就是锈痕镇。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烧红的金属味、劣质焊接的刺鼻烟雾，还有一种……类似旧书卷和干燥苔藓混合的尘埃气息。蒸汽从无数管道接头和泄压阀中喷涌而出，形成一团团低矮的白色云雾，在生锈的钢铁丛林间弥漫、流动。光线来自于悬挂在管道和建筑上的、用废弃玻璃罐和金属丝缠绕改造的灯具，里面燃烧着跳动的、温暖的橘黄色火焰——真正的火焰！不是全息投影！还有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蒸汽轮机驱动的发电机，裸露的铜线圈闪烁着危险的电弧光。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粗粝、实用、甚至野蛮的蒸汽朋克质感，与上层世界棱镜财团那种光滑、冰冷、精确到令人窒息的科技感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是两个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时代断层。
“混沌体……的家园。”琉璃的声音在灰羽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她指向那些在蒸汽和钢铁阴影中忙碌穿梭的身影。他们穿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皮革工作服，裸露的手臂上能看到粗大的液压助力装置或简陋的机械义肢。有些人的脸上甚至保留着未经标准神经调制液处理的、略显扭曲或亢奋的表情，眼神里跳动着灰羽在上层世界从未见过的光芒——一种混杂着警惕、疲惫，但更多是……未被完全驯化的野性。
灰羽的目光扫过那些粗犷的面孔，落在他们身上那些明显是自行改装或拼凑的装备上。锈蚀的肩甲上焊接了散热鳍片，粗大的蒸汽管道直接接入背部的动力包，手持的工具更像是某种原始的近战武器而非生产设备。这里没有秩序，只有生存。一种在棱镜光芒照耀不到的裂缝里，顽强挣扎出的、带着浓重锈蚀痕迹的生存。
琉璃没有给他太多时间震惊。“这边。”她扯了一下灰羽的袖子，示意他跟上。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两侧堆满各种废弃零件和工具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的蒸汽让能见度很低，只有橘黄色的火光在雾气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灰羽能感觉到无数目光从两旁的阴影和蒸汽中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戒备。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刮擦着他的皮肤。
小巷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台体积惊人的、如同史前巨兽般的蒸汽轮机，巨大的飞轮在蒸汽的推动下缓慢而沉重地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颤抖。飞轮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正用一块沾满油污的棉纱，仔细擦拭着一件复杂的、布满齿轮和管线的金属构件。
那人穿着深棕色的、磨损严重的皮外套，肩膀宽阔。听到脚步声，他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但没有立刻回头。
“人带来了，渡鸦。”琉璃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但在蒸汽轮机的轰鸣声中异常清晰地传入灰羽耳中。
那个被称作“渡鸦”的高大身影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覆盖着半张由暗色金属和硬化皮革制成的面甲，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灰羽心头一震。那不是混沌体常见的野性光芒，而是一种极度的疲惫，深不见底，仿佛承载了数百年的磨损与绝望，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但在这疲惫的深处，却又燃烧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钉般的意志。
渡鸦的目光越过琉璃，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接落在灰羽身上。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压力，让灰羽几乎喘不过气。
“欢迎来到锈痕镇，灰羽先生。”渡鸦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或者说，欢迎回家，‘Λ-769’。”
灰羽如遭雷击！Λ-769！这个编码……正是刻在他那枚齿轮吊坠内侧的、早已被他磨得几乎看不清的细小蚀刻！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从这个锈痕镇的领袖口中说出来？！
“你……你说什么？”灰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渡鸦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那只没有擦拭零件的手——那只手上覆盖着粗犷的机械外骨骼，关节处是裸露的粗大轴承——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嗡……
一道暗淡的、带着明显噪点的全息影像在三人之间浮现出来。影像的背景模糊不清，似乎是一个古老的数据库界面。标题是几个扭曲、残缺不全的文字，勉强能辨识出“纪元173年”和“纤维起义”的字样。画面主体是一些快速闪过的、极其模糊的残破片段：无数穿着粗糙麻布衣衫的人影在混乱中奔跑，背景是燃烧的建筑和某种巨大、扭曲的金属结构；有人高举着简陋的武器，奋力劈砍着一些……缠绕在巨大支柱上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丝状物？那些丝状物看起来极其眼熟——就像灰羽在报废培养舱里看到的、从尸体皮肤下渗出的荧光丝线！
“……并非资源战争……”渡鸦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全息影像的闪烁，像是为这古老的碎片做着冰冷的旁白，“……档案记录篡改……核心目标……摧毁‘思维编织基座’……”他的手指点向影像中那些被劈砍的荧光丝线，“……阻止‘星绒’成为禁锢意识的永恒牢笼……”
思维编织基座？禁锢意识的牢笼？灰羽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覆。星绒，那被宣传为人类星际未来基石的伟大材料，在棱镜财团口中带来秩序与繁荣的神圣纤维……它的起源，竟然是用来禁锢人类思维的刑具？！
渡鸦的目光穿透全息影像的噪点，再次钉在灰羽脸上，那深重的疲惫里透着一丝锐利：“‘Λ-769’，棱镜最高机密数据库标记的‘一级意识污染源’。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纯净熵值’最大的讽刺。现在，”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证明你的价值，或者，证明你只是个即将被清理的异常数据。”
“证明？”灰羽茫然地重复，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大脑一片混乱，“我……我能证明什么？”
琉璃在一旁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蓝瞳紧紧盯着灰羽：“在幻网中枢的虚拟劳动场里，你看到了矿坑。你感受到了什么？愤怒？绝望？还是……别的？”
灰羽下意识地回忆。矿坑的压抑，奴隶的麻木，喉音歌谣的悲怆……还有，那奴隶指尖触碰发光岩脉时，穿透灵魂的光爆！那是一种……力量？一种源自大地深处，被禁锢、被遗忘，却依旧在顽强搏动的……原始力量？
渡鸦似乎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布满血丝的眼中精光一闪。他那只覆盖着机械外骨骼的手猛地向旁边一指！
嗡！
灰羽只觉得眼前景物瞬间扭曲、拉长！锈痕镇的蒸汽、火光、钢铁丛林全部褪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而精确的虚拟空间——棱镜财团的“星绒矿脉”虚拟劳动场！巨大而光滑的量子矿镐悬浮在他面前，脚下是闪烁着模拟光泽的虚拟矿脉岩层。他甚至能“感觉”到系统强制注入的、用于维持劳动专注度的微量神经刺激电流带来的麻木感。
“拿起它。”渡鸦的声音直接在灰羽的意识中响起，冰冷而强硬，不容置疑。这并非物理声音，而是通过某种未知手段，直接侵入了灰羽的神经茧连接！
灰羽的身体在虚拟空间中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量子矿镐手柄。熟悉的、被系统程序引导的挥动轨迹开始在他手臂肌肉中形成。
不！
矿坑幻象中，那奴隶指尖触碰光脉的瞬间，灵魂被贯穿的原始震颤感猛地炸开！那并非程序设定的麻木劳动！那是反抗！是生命对禁锢本能的怒吼！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冲动瞬间冲垮了神经茧的程序引导！
“呃——啊！”
灰羽在现实和虚拟的双重感知中发出一声低吼！他不再遵循那设定好的挥镐轨迹，而是将全部的意识，所有的愤怒、困惑，还有矿坑幻象带来的原始悸动，狠狠地、如同远古穴居人投掷石矛般，贯注进紧握矿镐的手臂！
虚拟空间中，那把由精密数据流构成的量子矿镐，被他高高抡起，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虚拟世界的、蛮荒的力量感，朝着脚下光滑的虚拟岩层，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是挖掘！是毁灭！
嗡——咔！！！
一声完全超出虚拟空间物理规则的、极其刺耳的破裂声在灰羽的意识深处炸响！仿佛整个虚拟世界的底层逻辑都被这蛮力一击撼动！他“看”到，被矿镐砸中的那片虚拟岩层，不是像往常那样模拟出矿石碎裂的光效，而是……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幽蓝色的裂痕！
裂痕急速蔓延！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把由棱镜财团最高技术打造的、理论上坚不可摧的虚拟量子矿镐，在灰羽紧握的“手”中，从镐尖开始，无声无息地……碎裂了！
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冰晶，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碎片，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簌簌飘散，然后彻底湮灭在虚拟空间的背景里！
灰羽的意识体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现实世界中，锈痕镇的蒸汽轮机旁，灰羽的身体也猛地一颤。他保持着握持矿镐的姿势，但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掌心处，却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缕粘稠的、如同凝固石油般的……黑色液体！
那液体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而污秽的气息。
“啊——！”
“我的头！”
“痛……好痛！”
几乎在同一瞬间，广场周围那些原本在忙碌或在暗中观察的混沌体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有人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人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还有人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金属支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各种痛苦的**和压抑的嘶吼瞬间打破了蒸汽的轰鸣！
渡鸦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灰羽掌心那缕诡异渗出的黑血，又猛地扫过周围那些突然遭受剧痛的混沌体。
琉璃那双燃烧着原始蓝光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悸动，在她幽蓝的瞳孔深处翻涌。她看着灰羽那只渗出黑血的手，仿佛看到了某种被彻底遗忘的、只存在于远古禁忌传说中的……真实。
“熵值黑血……”渡鸦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沉重，“活体……思维……量子牢笼里的……发电机……”
灰羽的意识还沉浸在虚拟矿镐粉碎的震撼中，掌心冰冷的、粘稠的触感却无比真实地传来。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在现实中也渗出诡异黑血的手。那黑色液体粘稠得如同冷却的沥青，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
周围混沌体们痛苦的**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琉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他那只流血的手上。那纯粹的蓝光深处，翻涌着一种灰羽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褪去后，剩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洞悉。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的蓝瞳穿透蒸汽的迷雾，牢牢锁住灰羽因震惊而失焦的眼睛，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像惊雷般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原来如此……你不是数据流里的幽灵……”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一个颠覆认知的事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是……原初人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