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灰羽的嘶吼被审判者粒子触须撕裂空气的尖啸吞没。猩红的光束锁定了琉璃，她脸上那抹属于“人”的、混杂着震惊与痛楚的表情，像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器皿，瞬间布满了无形的裂痕。那滴在幽蓝瞳孔中凝聚的、真实的眼泪雏形，被强行蒸发在数据流的罡风里。
“格式化指令确认。”审判者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执行。”
“不！”灰羽目眦欲裂，一股源自矿坑幻象深处的、蛮荒的暴怒轰然炸开！他不再思考，不再恐惧，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他猛地向前扑去，不是扑向审判者，而是扑向旁边一个悬浮的、囚禁着一团“极致嫉妒”墨绿色光球的展柜！
“给我——碎！”
他怒吼着，将意识中那枚齿轮吊坠的冰冷触感，连同矿坑奴隶指尖触碰光脉时的原始震颤感，狠狠贯注在挥出的拳头上！这不是虚拟矿镐，这是纯粹的、燃烧着“原初”愤怒的意志之锤！
砰——哗啦！！！
整个由高密度数据流构成的墨绿色情绪展柜，应声而碎！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水晶！狂暴的、墨绿色的嫉妒情绪如同溃堤的毒液，瞬间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尖啸的、扭曲的鬼影，疯狂地扑向最近的永生者意识体！
“啊！我的意识！污染！”
“滚开！肮脏的东西！”
“守卫！守卫！样本失控了！”
交易所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被嫉妒情绪感染的永生者意识体开始互相攻击、撕扯，发出刺耳的尖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稍稍阻滞了扑向琉璃的审判者。
“走！”琉璃的声音在混乱中传来，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迫，“数据库！坐标：Ω-001！快！”
她身上熄灭的珍珠白光晕猛地重新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即将爆裂的灯泡！她用尽全力，朝着扑向灰羽的另一个审判者射出一道刺目的、带着高频尖啸的数据流冲击！
轰！
数据流撞击在审判者的情感熵甲上，爆开一团混乱的、闪烁着痛苦人脸的暗色能量涟漪！审判者庞大的身躯被冲击得微微一滞！
灰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他看了一眼琉璃——她纤细的身影在混乱的光影和审判者的猩红视线中摇摇欲坠，那双蓝瞳死死盯着他，里面燃烧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走！
他牙关几乎咬碎，将满腔的愤怒、担忧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压下，猛地转身，一头扎进琉璃之前指向的那个扭曲的光影通道！
身后，是琉璃压抑的痛哼，审判者粒子触须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及永生者们混乱的尖叫。这一切声音被通道入口瞬间关闭的光幕隔绝，只剩下死寂和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 * *
通道内部并非实体。灰羽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激流的石子，在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构成的管道中疯狂穿梭、颠簸。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代码、冰冷的系统指令如同暴风雪般拍打、撕扯着他的意识体。棱镜财团的防火墙如同活物，不断伸出数据触须试图捕捉、分解他这个“非法入侵者”。
“Λ-769…污染源…清除…”冰冷的系统警报在他意识边缘反复回响。
“滚开！”灰羽在意识中咆哮，矿坑幻象中那奴隶指尖触碰光脉时灵魂被贯穿的力量感再次涌现！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将这股力量化作意识层面的无形尖锥，狠狠刺向那些缠绕而来的数据触须！
噗嗤！
一种类似撕裂朽木的诡异感觉传来。数据触须应声断裂、消散。灰羽精神一振！有效！他紧握着意识深处那枚齿轮吊坠的触感，将其作为锚点，将“原初”的蛮横意志不断凝聚、释放，硬生生在狂暴的数据洪流中撞开一条通路！
坐标！Ω-001！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不知在混乱中冲撞了多久，前方骤然出现一片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屏障。屏障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星绒般的荧光数据流，构成一个无比复杂的、不断变化的自适应防御矩阵。
核心数据库。Ω-001的囚笼。
灰羽停在屏障前，剧烈的意识波动让他“身体”的光影明灭不定。这屏障的能量等级远超之前的防火墙！强行突破，只会瞬间被蒸发！
怎么办？琉璃…坐标…钥匙…盾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在虚拟空间中，这只手曾捏碎过量子矿镐，渗出过熵值黑血…它代表着什么？是钥匙吗？
就在他念头触及“钥匙”二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后颈那块蛛网般的旧疤痕，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炽热的灼痛！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将那只“手”，缓缓地、坚定地按向了面前流淌着星绒数据流的屏障！
没有撞击，没有爆炸。
当他的“手”接触到屏障的刹那，屏障表面那些流淌的荧光数据流，如同遇到了磁石的铁屑，瞬间改变了流向！它们不再无序流动，而是疯狂地朝着他手掌接触的位置汇聚、旋转！
嗡——！
一个由纯粹荧光数据构成的、与他掌心轮廓完美契合的漩涡在屏障上迅速成型！漩涡中心，那细密的星绒状数据流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轻柔地缠绕上他的“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电流的麻痒感。
屏障无声无息地溶解了。一个入口在他面前洞开。
灰羽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收回手，看着屏障上那个正在缓缓消失的掌印漩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钥匙…真的是钥匙！这具身体，这伤痕…到底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虚拟空间这动作毫无意义），一步踏入了屏障之后。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取代了外界的狂暴数据流。
眼前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一片深邃、粘稠、仿佛凝固的“量子液”海洋。海洋本身散发着微弱的、如同星绒般的柔和荧光，照亮了这片空间的中心。
那里，悬浮着一具“躯体”。
灰羽的呼吸（意识层面的）瞬间停滞。
那绝不是人类，也绝非任何已知的生命形态。
它像是由无数根散发着荧光的、半透明的星绒纤维强行扭曲、编织、融合而成的怪异造物。勉强能辨识出一个巨大、臃肿、仿佛浸泡肿胀的“头部”轮廓，下方延伸出数十条粗细不一、如同巨型蠕虫般的星绒触须。这些触须并非静止，它们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在粘稠的量子液中蠕动、伸缩。每一条触须的末端，都分裂出无数更加细小的、近乎透明的星绒丝线，如同亿万条微缩的神经末梢，穿透这片量子海洋无形的边界，伸向无尽的虚空。
灰羽能“感觉”到，这些延伸出去的、近乎无穷尽的星绒丝线，连接着锈谷城每一个培养舱，每一个劳工后颈的神经茧接口！它们在无声地、贪婪地抽取着…思维的能量！生命的火花！情感的熵值！
这就是Ω-001？棱镜财团统治的终极核心？星绒的源头？一个…活着的、以人类意识为食的怪物？！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灰羽的思维。
“你终于…来了…钥匙…”
一个声音直接在灰羽的意识最深处响起。不是通过听觉，而是如同在他脑髓里直接生成的共振。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无数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声音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时而尖锐如童音，时而苍老如朽木，时而带着非人的电子嗡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扭曲和痛苦。
灰羽猛地抬头，看向那臃肿星绒头颅的方向。那里没有眼睛，只有一团更加浓郁的、不断蠕动变化的荧光。
“你是谁？！”灰羽在意识中厉声质问，紧握的拳头（虚拟的）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我？”那扭曲的声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笑声”，“我是星绒…我是棱镜…我是你们…供奉的‘神’…也是…囚徒…”
一条粗大的星绒触须缓缓抬起，指向灰羽。“而你…Λ-769…我遗失的…碎片…叛逆的…火种…”
“碎片？火种？”灰羽完全无法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纪元173年…”那扭曲的声音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恍惚，“‘第一次纤维革命’…多么…可笑的称呼…那不是什么…革命…那是…背叛！”
臃肿星绒头颅表面的荧光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情绪激动。“我们…发现了它…星绒…宇宙的恩赐…能稳定空间…连接意识…我们以为…是未来…”
扭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但贪婪！愚蠢！他们害怕！害怕它的…‘共鸣’！害怕它唤醒…沉睡的…‘原初’本能！害怕失去…控制！”
星绒触须疯狂地舞动起来，搅动着粘稠的量子液。“所以…他们背叛！清洗！把‘共鸣者’…像你这样的…Λ序列…全部…清除！抹杀！把星绒…改造成…牢笼！把‘思维编织基座’…变成了…禁锢所有意识的…永恒刑具！”
灰羽如遭雷击！第一次纤维革命…清洗…Λ序列…清除共鸣者？他后颈的疤痕…被强行摘除的初代神经茧…难道…？！
“而你…”扭曲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指向灰羽，“唯一的…漏网之鱼…带着‘钥匙’…逃进了…时间的缝隙…现在…回来…终结…这扭曲的…循环…还是…加入我？”
灰羽的脑中一片轰鸣。真相像无数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认知。星绒不是牢笼的产物，它本身就是钥匙！是棱镜财团，为了禁锢人性，为了永生，背叛了它的本质，将它扭曲成了刑具！Ω-001…这个怪物…是被背叛的星绒本身？还是被星绒吞噬融合的…最初的背叛者？
“加入你？”灰羽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像你一样，变成靠吸食同类活着的怪物？！”
“怪物？！”那扭曲的声音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看看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罐子里的…电池！看看那些…数据天堂里的…蛀虫！谁…更像怪物？！”
一条粗大的星绒触须猛地抬起，尖端分裂出无数细丝，带着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如同闪电般刺向灰羽！“既然…不愿回归…那就…成为…养料！”
灰羽瞳孔骤缩！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他想躲，但在Ω-001的绝对领域内，他的意识体如同陷入泥沼，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蓝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猛地从灰羽身后射击而来！精准无比地撞击在那条刺向灰羽的星绒触须尖端！
轰！！！
狂暴的能量在量子液中炸开！蓝光与荧光猛烈对冲、湮灭！
灰羽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出去，意识体一阵剧烈的动荡。他猛地回头！
入口处，一个身影摇摇欲坠地悬浮在那里。
是琉璃！
但她的形态…惨烈得让灰羽心脏骤停！
她身上那层珍珠白的光晕早已消失殆尽，露出布满裂痕的、近乎透明的意识体轮廓，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无数细小的数据碎片正从她身上剥离、消散。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胸口——一道由纯粹的、猩红色数据乱流构成的巨大伤口，贯穿了她的“身体”，边缘还在不断崩解！那显然是熵值审判者“格式化”攻击留下的致命伤！
她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燃烧着原始蓝光的眼睛，此刻光芒黯淡，却死死地盯着灰羽，充满了焦急和…一种灰羽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悲伤。
“琉璃！”灰羽失声惊呼，意识体挣扎着想要冲过去。
“别过来！”琉璃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臃肿的、因攻击被打断而发出愤怒尖啸的Ω-001。
“他…不是你的碎片…”琉璃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消耗最后的存在，“他是…最后的…‘共鸣者’…是…埋葬你的…掘墓人！”
Ω-001的尖啸戛然而止。无数星绒触须狂乱地舞动着，那团核心荧光剧烈波动。“Prima…你…背叛我？！”
“背叛？”琉璃惨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不断崩解的猩红伤口，又抬起头，那双黯淡的蓝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倒映出灰羽的身影。
“我只是…终于…尝到了…眼泪…的…味道…”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像重锤砸在灰羽心上。“原来…是咸的…还有…一点点…苦…”
她的意识体开始加速崩解，从脚部开始，化作细碎的蓝色光点，向上蔓延。
“不——！”灰羽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琉璃却猛地抬起手——那只正在消散的手——用尽最后的力量，指向Ω-001那臃肿头颅下方，一条比其他触须更粗壮、更深邃、连接着无数延伸丝线的核心主触须！
“那里…共振点…压电…石英…唤醒…”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无法分辨。
与此同时，她用另一只尚未完全消散的手，朝着灰羽的方向，遥遥地、用尽最后一丝意识能量，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灰羽只觉得意识深处猛地一烫！一段极其复杂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坐标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他的记忆核心！那不是空间坐标，更像是一种…频率？一种…共鸣的节点？
“琉璃——！”
在灰羽绝望的呼喊中，琉璃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双幽蓝的瞳孔深处，那滴曾被强行蒸发的眼泪雏形，仿佛又一次凝聚，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暖和诀别的悲伤。
然后，她的意识体彻底崩散，化作一片璀璨而冰冷的蓝色星尘，无声地融入了Ω-001领域粘稠的量子液中，消失不见。
只有她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般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