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逢君

秋意渐浓,白露为霜。

“回春堂”医馆古朴的匾额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静。

闻杜若打着哈欠拉开医馆沉重的木门,他昨晚又看了一宿那些神神叨叨的轮回转世小说,眼下青黑一片,活像被人揍了两拳。

这间小医馆生意清淡,正合他意——混日子嘛,图的就是个清闲。

他随手拿起一本线装医书盖在脸上,准备在弥漫着药香的寂静里再补个回笼觉。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门口的风铃响了。

声音极轻,像一片羽毛拂过琴弦。

闻杜若懒洋洋地掀开脸上的书页一角,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门口。

然后,他彻底醒了。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影。秋日的晨光勾勒出他极其优越的身形轮廓,长身玉立。他缓缓走进来,光线逐渐描摹出他的面容。

闻杜若脑子里轰然炸响,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世上竟有这般……艳丽……的男人?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衬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那是一种极致矛盾的美,浓墨重彩,如火如荼,却偏偏散发着万年寒冰般的清冷孤高。似乎艳丽是他的皮相,而冰冷孤绝才是他的底色。

可这般漂亮的人,眉眼中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黑气。

闻杜若是个颜控,平时见着好看的狗都得调戏两句,此时见着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公子,自然也管不住嘴。

“好俊俏的小公子,那里不舒服?”尾音上扬,带着些许调戏。

那人没说话,只是将修长冷白的手腕轻轻搁在了脉枕上。

“啊,小帅哥不爱说话,开朗一点对身体好,你看你这么好看,老是皱着眉头肯定得得病……”闻杜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手下动作却一点没停。

三指搭上来人腕脉。周遭突然安静下来。闻杜若也不由得浑身发凉。

指尖触到的皮肤微凉。他凝神细察……几息之后,他眉头微蹙。又过了片刻,那股寒气更重。

没有脉象。

一股寒意瞬间从闻杜若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心头闪过无数个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

那人也正看着他。那双眼睛看人时没有感情,像洒在霜雪上的月光,明亮却遮不住那彻骨的寒。

闻杜若只觉得心头莫名一堵,像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呼吸都有些滞涩。一种强烈的、诡异的熟悉感涌上来。

等等!熟悉感?

那双眼睛他太熟悉了,从记事起午夜梦回总有这双眼睛,可那时那双眸子尽管冰冷,可看向他时却如同冰雪消融春和景明,眉眼见只有纯粹,没有如今那层黑雾。

“这个人我认识!”一个声音在心里叫嚣,闻杜若猛地站起,碰洒了桌上的水杯。

紧紧盯着来人,心里那股酸涩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那人平静地过分,只淡淡地看着他。

闻杜若压下那股异样,咳了两声:“那个,先生身体不错,继续保持。”

“多谢。”来人终于开口,缓缓收回手,站起身。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闻杜若还是心有不甘,他冲那人背影喊到:“等等!那个……先生贵姓?”

男人脚步微顿,侧过半边脸。晨光在他完美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弧光。

“谷幽兰。”他只留下三字,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闻杜若愣愣地坐回椅中,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是悸动,还是恐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股沉闷的窒息感和一丝…期待。

“谷幽兰”

他喃喃自语,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没有脉搏的“人”?一个让他莫名心悸的“病人”?

当晚他翻遍了医馆里的所有医书典籍,没有一篇说人没有脉搏能活。

“他到底是谁?”

心口拔凉拔凉的,若只是一个怪人,那他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甚至现在就可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可面对这个人他做不到,为什么,因为他长的太好看?闻杜若自诩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尽管这个人妖孽一样漂亮,但他对他却是一种打心底的熟悉和悸动,仿佛两人曾经认识,甚至关系很好。

事发突然,也让人害怕,闻杜若这个晚上睡的不算好。

第二天他理所当然地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昨天那个神秘病人带来的心悸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大,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望向窗外,梧桐叶簌簌落下,深秋寂寥,树下站着白衣公子,折扇轻摇,面上冰冷,眼尾却带着嫣红,自是一番妩媚。

待仔细看,可窗外哪有什么白衣公子,又哪有什么梧桐叶。

“?真是没睡好,都出幻觉了。”闻杜若打了个哈切,那起杯子喝了口水。

门帘被轻轻撩起,一个身影站在一片深秋里。

闻杜若抬眼一看,是谷幽兰。

可这人影,竟与刚才幻觉中的有几分相似……

闻杜若还未细想,谷幽兰轻轻开口:“闻大夫?”

“哎,我在,谷先生,您……”您认识我?闻杜若没问出来,只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您这可以抓药吗?”

“可,可以,不过您要用什么药我可不知道啊。”闻杜若带上了惯有纨绔语气。

谷幽兰看了他一眼,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不碍事,我自己配就好,麻烦您带我去药房。”

“好,好的。”

回春堂的药房在后院,一路上闻杜若给谷幽兰介绍了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爬山虎有几只脚。

到了药房,谷幽兰拉开几个药屉,取出几片晒干的杜若叶子,又捻起一小把色泽温润的建兰草。

“这是治什么的…”闻杜若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他“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谷先生很有雅致啊。”声音里又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调戏。

谷幽兰闻言手一顿,依旧低着头配药道:“杜若理气止痛,兰草清热解郁。”

闻杜若听他语气冷淡,耳朵却微微泛红,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贴子,见着好看的就调戏,整个一臭流氓。

还没等他说话,谷幽兰早已抬头看着他,闻杜若一抬头也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两人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

最后还是闻杜若打破沉默

“咳,那个,我们煎药吧。”

“嗯。”

红泥小火炉,药香飘满房。

闻杜若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那似乎也是这样一个药房,自己面前也是谷幽兰那样的漂亮公子,只不过身着长衫,白衣胜雪,更似谪仙之人,天然殊胜不关风露冰雪。

“嘶!”走神间,红火烫了手。

闻杜若瞬间会神,眼前是谷幽兰沉静的侧脸,和咕嘟作响的药锅。

药煎好了,一股苦香漫开,谷幽兰把药剂倒进碗里,却不急着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热气蒸腾。

“谷先生怕苦?”闻杜若打趣道。

“嗯,我天生嗜甜。”

“……”

“中药就是苦,要是加甜就没用了,看您这架势,您应该比我懂。”

谷幽兰端起碗,一口气喝了药,他好像不怕烫。可能是真苦,谷幽兰那张面瘫一样的脸也稍微扭曲了一下。

他轻轻放下碗,转过身,向闻杜若迈了一步。

闻杜若猛地屏住呼吸。

谷幽兰做了一个他下辈子都想不到的动作。

谷幽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虚虚地抱住了他。

“?!”

闻杜若浑身一僵,那怀抱冰冷,带着丝丝药香,却说不出来的让人安心。

仿佛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在一个冰冷的夜这般拥抱他。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般,闻杜若猛地抬手抱紧了他,他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抖,像是在啜泣。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只剩药香缓慢地挥发。

片刻之后,谷幽兰缓缓松开他,退后一步。

闻杜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谷幽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递给他一个锦盒,低声说了句:“等我走了再看。”

随后他慢慢转过身,走出了药房。

闻杜若拿着锦盒,盒子上还有谷幽兰的温度。

门外树叶被踩碎的声音渐渐小了,谷幽兰走了。

闻杜若轻轻打开锦盒,红色的布上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朝上的一面刻着几株兰草,他拿起玉佩,触手生寒,背面有雕刻的痕迹,翻过来后只见后面写着八个字——空谷幽兰,蹊径独深。

闻杜若又是一惊,这八个字和他当年在庙里求来玉佩上的字竟是一对!

这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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