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枫桥

闻杜若望着谷幽兰远去的方向,满园的梧桐叶泛着金黄,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视频通话。

几分钟前,法国巴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塞纳河畔和古典建筑的剪影。室内却是典型中式风格,漫着一股淡淡的海棠香。

乌落啼坐在窗边矮榻上,一手翻着泛黄的线装书,那只手缓缓捻动一串褐色佛珠。阳光打在他脸上,那是一副极好的皮相,如流水般温润,眉眼又带着慈悲,似画中走出的玉面菩萨。

对面一张美人榻上慵懒地卧着江枫眠。

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这人的长相像一把淬着冷光绝世名刃,惊艳绝伦,却锋芒毕露。

他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更显出一股子冷淡。

“哎,我说小菩萨…”江枫眠懒懒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调笑,硬显出一丝妩媚。“对着本破书发什么呆,莫非佛祖托梦让你来渡我这个'妖孽'了?”尾音拖长,像一只狡猾地狐狸。

乌落啼眼睛不离书,他顿了顿,接上江枫眠的话:“没事。”

话音未落一旁的电话响起,江枫眠一脸狐疑地看着乌落啼,乌落啼却转了话头:“先接电话吧。”

打视频电话的是闻杜若,江枫眠轻笑一声,按下接听键,刻意拖长了调子:

“喂?闻大少爷?怎么,你那破医馆终于开张了,闲到有空骚扰我们这对‘神仙眷侣’了?”

声音清亮,带着点唱戏般的抑扬顿挫,是刻入骨髓的风流。

电话那头传来闻杜若明显被噎住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隐约的药柜开合声:“江枫眠!你这张嘴能不能积点德!我这是有正事儿!特别诡异的事儿!”

“哦?”

江枫眠挑眉,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乌落啼平静的脸。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十足的调侃,“有多诡异?难不成是你那‘悬壶济世’的招牌砸了,还是……终于有眼瞎的病人看上你了,天天去医馆蹲守?啧,恭喜啊闻少爷,铁树开花,可喜可贺!”

乌落啼听着江枫眠刻薄又精准的“调笑”,几不可闻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膝头的古籍上。

那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江枫眠!你正经点!”闻杜若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是个病人!特别奇怪的病人!长得……好看得不像真人,但浑身透着邪门!我给他把脉,摸不到脉象!真的!一点都没有!而且他老盯着我看,眼神怪瘆人的……”闻杜若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摸不到脉象?”江枫眠的声音微微沉了一瞬,他瞬间握紧了手机,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他淡淡的看了乌落啼一眼,但立刻又被夸张的语调掩盖,“哈!闻杜若,你这庸医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连脉都摸不着?该不会是看到美人儿就手抖吧?”

他嗤笑一声,狐狸眼里的光芒却锐利如刀,“不过……听你这描述,倒像是走了桃花运?天降奇缘?啧,看来我们得提前准备份子钱了?恭喜恭喜!”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枫眠!我跟你说认真的!”

闻杜若显然被带偏了节奏,又急又气

“这人绝对有问题!我总觉得……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心里堵得慌……”

“见过?”江枫眠拖长了声音,眼神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他又瞥了一眼乌落啼,对方依旧垂眸看书,仿佛置身事外。

一丝莫名的烦躁和更深的忧虑悄然爬上心头。他压下情绪,语气依旧轻佻,

“行了行了,别胡思乱想。说不定是你上辈子欠的情债,这辈子找上门了。你俩真好演一出《红楼》,哥们给你准备一份好嫁妆。得了,闻少爷,好好招待你的‘债主’吧。挂了,别打扰我跟我们家小菩萨‘参禅悟道’。”

不等闻杜若抗议,他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键。

“乌落啼,你他妈又瞒我!”

“您早就知道了吧,谷幽兰去找闻杜若了。”江枫眠声音里少了调笑,只剩冰冷。

“几个小时前知道的。”

“几个小时前?哼!”

江枫眠随手将电话丢回矮几,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站起身,睡袍如水般垂落。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乌落啼,望着窗外那片燃烧般的枫红。

阳光透过玻璃,勾勒出他艳丽却绷紧的侧脸轮廓。方才电话里的调笑仿佛从未发生过,此刻的他,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名刀,清冷,孤傲,带着无声的锋芒。

“你终于活够了是吗,当年谷幽兰用自己的命救闻杜若,如今你觉得您这条活了一百多年的命可以救他们两个?”

江枫眠并未回头,他看着塞纳河,静静地宛若一座雕像。

乌落啼没说话。

“乌落啼!”

软榻上的人抬眼,声音带着一丝安抚:“我在找办法。”

“找办法,找什么办法,让他俩带着你再死一次的办法?”

“你他妈真把自己当菩萨了,渡这个渡那个的,你他妈能不能渡了我!”

江枫眠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眸色也慢慢变红“你还不打算告诉我,怎么,拿你那条菩萨命救了他俩,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巴黎?”

“我和你一起去。”江枫眠身边红光越来越浓

“地府起码卖罗刹一个面子,我去要两个人倒是不成问题。”

乌落啼看着面前的江枫眠,想到很久以前,江枫眠一身红衣带着戏妆在奈何桥唱了一整晚《西厢记》,整个地府都传,幽冥之地来了个真莺莺。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戏妆下是藏不住的热烈,张扬。

乌落啼上前握住他的手,身上一阵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江枫眠,对方稍显平静,戾气退下许多,乌落啼声音带着许久未有的颤抖,:“眠眠,你不该去冒险。”

“那你该,”江枫眠勾起一个笑“谷幽兰那个疯子…”

“我们…都是疯子。谁让我们是兄弟啊!”那笑容越发惨淡。

“大不了,小菩萨,你在为我砸一次佛堂,破一次戒。”

“不管怎样,我跟你一块回去。”江枫眠靠在他怀里,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乌落啼没说话,他原是佛坐下琉璃光菩萨转世,本以慈悲为怀,而江枫眠是第九代罗刹,是真正的杀神。俩人本不该纠缠,错就错在上一世同时历劫,乱了情数,身旁这人闹了地府天宫,二人这才活到如今。

可那谷幽兰和闻杜若……哎

江枫眠说的对,他们是兄弟,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那些生死轮回、无法彻底斩断的旧忆,那些模糊的、属于前尘的碎片——刺骨的寒风,浓重的药味,绝望的嘶喊,以及佛堂里染血的菩萨像……像无声的潮汐,瞬间涌上心头,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他要他们都活着,都好好活着。

“订机票吧,眠眠。”乌落啼轻声说。

“好啊,我倒想看看闻杜若那个傻子被前世的情债吓破胆,再看看谷幽兰那个疯子…算了,妈的,就当欠他们一条命……”

江枫眠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北京啊,好久没回去了,那个时候还叫北平呢。”

“嗯”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枫叶红的像火,燃烧着巴黎的深秋。

乌落啼给闻杜若发了机票信息,叫他来接机,顺便小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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