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相聚

闻杜若是在桌子上醒来的,嘴角流着口水,眼角带着泪。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谷幽兰给的那块玉佩原本放在桌上,现在却不见了。

他看了眼手机,乌落啼的那条信息上,今天就是他和与江枫眠回国的日子,他抓抓鸡窝似的头发,跑出屋子,开车直奔机场。

首都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略显苍白的暖意。人流如织的到达口,闻杜若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心头的焦躁与连日梦境带来的恍惚感,奇迹般地平息了几分。

乌落啼一身黑色风衣配黑色墨镜,依旧帅的醒目。江枫眠那缕红色挑染,配上他那件极具设计感的酒红色衬衫,更显得像个妖孽。

“老乌,老江!这儿!”

闻杜若使劲挥手,挤开人群,向两人冲去。

江枫眠摘下墨镜,瞬间锁定闻杜若,眼波流转中带点戏谑:“闻大夫亲自接机啊,看来那个病美人给你吓得不轻。”

乌落啼笑笑,拉过江枫眠的手,又拍拍闻杜若的肩膀“最近没睡好?你好像让人给打了。”他指指闻杜若马上到下巴的黑眼圈。

“别提了!”闻杜若从江枫眠手里接过一个背包,“我最近又开始做梦,那梦也邪门儿……”

“哎哎哎,打住。”江枫眠突然开口,他搂过闻杜若的肩膀,“等会再说少爷,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饿得前胸贴后背。先找个地方祭五脏庙,边吃边说!”

他不由分说,推着两人朝机场快轨方向走去。

餐厅选在什刹海附近一家私密性很好的京味私房菜馆,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摇曳的残荷,秋意浓郁。

精致的菜肴摆满桌面,雕花木窗外透进的秋光,给室内镀上一层温暖的旧色。

闻杜若灌下半杯温热的黄酒,才将压抑了许久的梦境和那个神秘的病人谷幽兰,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他讲得有些混乱,语速很快,重点描绘了梦中那个秋日山野的绚烂,四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闻杜若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带着探寻和不安,紧紧盯着对面的乌落啼和江枫眠。

“那个梦里居然有'我’,那么鲜活,跟真事似的……可我压根就不知道,可那就是我!还有你们!还有谷幽兰!那个病人,他绝对就是梦里的谷幽兰!在梦里,我好像还喜欢他还是怎么着,反正肯定不一般,还有他看我的眼神…”

他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

乌落啼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动作。江枫眠夹了一筷子酥炸小黄鱼,吃的慢条斯理,等闻杜若说完,他优雅地擦擦嘴,放下筷子,看了看闻杜若,声音里透着慵懒:“就这?”

闻杜若一愣“啊?”

“我说'就这',”江枫眠敲了敲桌子,微微挑眉:“不过是个梦,又没什么大事,我早说让你少看那些轮回转世的书,你看现在倒好,看出事了吧,等哪天精神失常有你受的。”

“可是,可是你们和我都在梦里,还有谷幽兰…”

“您这是看见长的好看的,就给自己杜撰了一个风流倜傥的民国前世,想风风光光的当一回少爷?还请了我们几个给您作陪,哎,不过你真别说,你这梦的精彩程度不拍个电视剧都可惜。”

“妈的,老江,我他妈没开玩笑!”闻杜若有点急了“这是真的,绝对不是做梦这么简单…还有那个病人”

“病人嘛,千奇百怪,人也不能照着书生病你说是吧,无非是长的好看点,来历奇怪点,气质阴郁点,脉象奇怪点,你又干嘛放在心上,还是说,你真喜欢上那个人家了…”

他给闻杜若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做个梦而已,死不了人,别想那么多,还有把你那些个小说都戒了,给自己开几副安神的药,就没事了。”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乌落啼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沉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杜若,枫眠说得对。梦境再真实,终究是梦。或许是你潜意识里对那个病人印象太深,又或者最近看了什么相关的书籍影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太紧张。”

他夹了一块软糯的红烧肉放到闻杜若碗里,“先吃饭。”

闻杜若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插科打诨,一个温言安抚,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饭后,三人驱车回到乌落啼与江枫眠位于后海附近胡同深处的四合院。闹中取静。

“还是你们这舒服。”闻杜若瘫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江枫眠脱掉风衣,随手放在小茶几上,他走到院子一角,那里竟设了一个小小的戏台,不大,铺着猩红的地毯,背景是一幅手绘的水墨牡丹图。他拿起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一件叠放整齐的素色水袖戏服。

“哟,枫眠,来一段?好久没听过您老人家的《长生殿》了。”闻杜若躺在摇椅上起哄。

“《长生殿》?那段?《密誓》?”

“《密誓》好,就这个吧,得嘞,江老板,我给您报幕。”

闻杜若扯开嗓子叫到“江枫眠江老板,登台献艺,《长生殿》选段,《密誓》!”

乌落啼坐在一旁,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落在江枫眠身上。

江枫眠没有换上戏服,只是随意地清了清嗓子,站在那方小小的红氍毹上。灯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他微微闭了闭眼,启唇,没有伴奏,清唱起来。

“惟应和你悄语低言,海誓山盟。”

唱腔钻进闻杜若的耳朵里。他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红毯上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看着江枫眠随着唱词微微摆动身体,眼神时而深情,时而迷惘。

眼前的景象仿佛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重叠。同样华美的唱腔,同样专注的身影……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涌上闻杜若的心头,酒意似乎在这一刻猛地冲上了头。

“好!江老板!再来一首,小爷给你配唐明皇!”

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闻杜若喊完,自己也愣住了。

乌落啼和江枫眠正盯着他。

“我……”闻杜若被这两道目光看得心头一寒,下意识地想解释,“我……我就是觉得……太熟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江枫眠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一股极力克制的霸道力量闯进他的身体,意识骤然涣散,昏迷前,他看到江枫眠眼中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暗流——有惊怒,有恐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乌落啼在身后稳稳地接住他,两人没有说话,乌落啼把闻杜若扶进卧室,放在床上。

随后,他出了卧室,在书房找到江枫眠,此时江枫眠正抓着头发,微微发抖。

“你……”乌落啼看向江枫眠,声音低沉,带着询问。

“我控制不住…”江枫眠抬头看向乌落啼“他说完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还是当年…”

“那法术不会伤害他,顶多让他睡一觉……”江枫眠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趴在桌子上。

乌落啼没说话,静静地站在江枫眠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背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你记得当年那个老神仙的话吧,他说如果杜若知道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得魂飞魄散。”江枫眠声音颤抖,他抓住乌落啼的胳膊,骨节泛白。

乌落啼刚想回答,却抓住了空气中转瞬即逝的诡异的味道——死人的味道。

几乎是瞬间,他一只手盖住江枫眠的嘴,示意对方噤声。江枫眠面上带着疑惑,乌落啼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安慰。

“笃,笃,笃”

三声极有规律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清晰地穿透了门板,在寂静的院落里响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时候,谁会来?

乌落啼调整了呼吸,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戒备。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步履沉稳地走向大门。

江枫眠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紧紧盯着门口。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乌落啼缓缓拉开。

门外,清冷的秋夜气息裹挟着淡淡的雾气涌入。院门口那盏昏黄的门灯下,站着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

乌落啼握着门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江枫眠在阴影中,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门外的夜雾似乎更浓了,缭绕着那人,模糊了他的身影,却让那股阴冷的气息愈发清晰可辨。

是他。

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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