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年少

吃完了饭,谷幽兰去药房煎药,闻杜若执意跟随未果,最后被江枫眠抓去准备明天早上的食材。

他揉了个面团,问江枫眠:“师父刚才说你们是什么,他怎么不说了。”

“谁知道,他老说这样的话,我们仨当时根本不认识,却都被送到了这,我爹,你也知道,他现在眼里只有大烟,要不要我这个儿子还另说呢。”

“还有一个是谁?”

“乌落啼。”江枫眠道:“家里当官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比咱们可是强多了。但人不错,就是有点装。”

“还能有你装?”闻杜若笑道。

“什么玩意,我他妈那装了,我多他妈实在啊。”

“得得得,您做饭,您说什么都对。话说,云先生都教什么啊?”

“他啊,他想到什么教什么,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会点,好像还会点洋文,就说出来跟鸟叫似的那种,他老说我这嗓子不上什么稀泥什么歌剧院唱歌剧真是可惜,但我不感兴趣,我就爱唱《长生殿》。”

说着,他拿起擀面杖比比划划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

闻杜若听了一段,摇头晃脑像个纨绔公子。

“江老板,真不错,您一般上哪唱戏啊,我给您捧场去。”

“别别别,我可禁不起闻少爷大驾,再说,也不是唱给您的,您就甭凑热闹了哈。”

“瞧您这话说的,那您是给谁听的啊。”

江枫眠把擀面杖扔进铁盆,笑道:“乌家小公子才当的上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这一首《长生殿》便也为他唱。”

“呦呦呦,想不到江老板竟有这断袖之癖。”

“断袖又如何,我只知心中所爱不分男女,不分地位,只要我心悦于他,又管他世俗礼教。”

“这话说的可谓大逆不道,但对我的胃口。”

闻杜若也扔了擀面杖,搭上江枫眠肩膀,结果还未近身,就被江枫眠一个过肩摔摔到地上,迷迷糊糊间,听到江枫眠笑道:“闻大少爷,我不分男女是对爱的人,您这样的,我对您还没那种心思。”

“妈的,小爷对你也不感兴趣!”他咳嗽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我说,差不多了吧,回去睡吧。”

“我得去找一趟幽兰。”

'“您找他嘛呀?”

“甭管,跟你没关系。”

“嘿!”

俩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枫眠赶紧拎起擀面杖,还不忘扔给闻杜若一根。

两人对了下眼神,贴在门后面,等那人一进来就给他当头一棒。

那人还没进来,声儿倒飘进来了。

“枫眠,你还在厨房吗。”

“小菩萨?!”江枫眠把擀面杖撇地上,“砰”地踹开门,扑到那人身上“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还要好几天吗。”

“没什么要紧事,呆着也是呆着,倒不如早点回来,这位是,闻少爷?”

闻杜若刚出来就听见这人叫自己,他回道:“正是在下,您是乌公子吧,您好您好!”一边说着还一边看江枫眠,眼神里满满的八卦。

“我叫乌落啼,从师父信中听说了有新人来,你和枫眠还算亲戚吧。”乌落啼长的温润,标准的世家贵公子,说话时嘴角带着笑,给人一种温良的错觉。

“嗯,我们是表亲。”

“行了行了,听你俩聊天真够尬的,小菩萨,明天去倚春楼,我唱《长生殿》。”

“太远了,你该累了。索性就在院子里唱吧。”

闻杜若在一旁憋笑,悄悄模仿乌落啼,呲牙咧嘴地悄声冲江枫眠说:“你该累了…”

江枫眠满脸是笑的给了闻杜若一个暴栗“好啊,小菩萨。”

……

现实

闻杜若悠悠转醒,面前是谷幽兰腥红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孔,江枫眠和乌落啼不知何去何从。

谷幽兰坐在床边,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闻杜若靠坐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裂缝。

“幽兰,”闻杜若又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告诉我,当年…在西郊学院,后来…云先生他…”他试图提起刚才梦境的片段,希望能撬开谷幽兰紧闭的唇。

谷幽兰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他用白瓷勺舀起一小口粥,仔细地在碗沿刮了刮,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然后,他将勺子稳稳地递到闻杜若唇边,眼神依旧低垂着,只专注地看着那勺粥。

“……”闻杜若看着他固执的沉默,心头堵得发慌。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顺从地含住了勺子。温热的米粥带着淡淡的清香滑入喉咙,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一勺,又一勺。谷幽兰喂得极有耐心,动作一丝不苟。他的手腕很稳,指尖却透着不正常的冷意。每一次勺子轻碰闻杜若的嘴唇,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隔阂千里的距离感。

这场景…闻杜若恍惚了一下。阳光透过窗棂,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在西郊学院,他生病发烧,谷幽兰也是这样,端着药碗,沉默地、固执地一勺勺喂他。那时的谷幽兰,眉眼温润,虽然话少,但眼神是暖的,带着关切。不像现在,整个人像一块封在寒冰里的玉,触手生凉,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冰层之下,只余下机械的动作和一片死寂。

“你…”闻杜若咽下口中的粥,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哽咽,“你当年也是这样喂我的…在西郊…你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我‘应该’爱你?”那句“应该爱你”再次出口,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酸楚和迷茫,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在被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谷幽兰喂粥的动作,终于因为这滴眼泪而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他依旧没有抬眼,只是默默地将勺子收回碗里,又舀起一勺新的粥。他的嘴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出一道隐忍的弧度。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沉重,像一块巨石,压在闻杜若的心头,也压在这间充满旧日回忆的房间里。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瓷勺偶尔碰到碗壁的细微轻响,以及闻杜若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谷幽兰只是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喂着粥,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唯一能抓住的、连接着那个遥远西郊午后的微弱绳索。

“你告诉我,那怕一件事都行,我真的受不了了……”

谷幽兰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固执的吹凉那一勺粥,再慢慢地送进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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