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玉簪的冰凉紧贴着韩槐的喉结,陈雨荷眼底的冷光比簪子更刺人。脚下土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细碎的砂砾在河滩上跳舞,那株吸食了劫修血肉的变异清露草,正疯狂地挥舞着血红色的叶片,根茎下的土壤如同沸腾般翻涌。
“带路!”陈雨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狠厉,扣住韩槐手腕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两人手腕与脖颈间那淡青色的共生咒印,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共鸣热意,“去灵田核心!地脉在躁动,源头就在下面!”
韩槐挣了挣,那咒印立刻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同时一股虚弱感也传递到陈雨荷身上,让她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这该死的共生咒,真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别催命!老子也得能走!”韩槐没好气地低吼,左腿的箭伤虽然被变异清露草压制了毒性,不再溃烂流脓,但筋肉被腐蚀的剧痛和虚弱感还在。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被陈雨荷半拖半拽地往那块改良过的、深褐色的灵田中心挪。
每靠近一步,脚下传来的震动就越发清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深处翻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土腥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腐朽的味道?像是封闭了千百年的地窖被突然撬开了一条缝。
两人终于踉跄着踏入了那一丈见方的改良灵田范围。脚下的土壤异常松软温热,如同活物的肌肤。那株变异清露草就扎根在正中心,此刻它的根茎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管,深深扎入地下。
嗡——!
就在两人站定的刹那,那株变异清露草猛地一颤!暗红色的根茎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同时,韩槐和陈雨荷手腕、脖颈上的共生咒印也骤然亮起,两道淡青色的光流不受控制地从咒印中涌出,交汇着注入那血红的根茎!
“呃!”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哼,感觉自身的灵力被那根茎强行抽吸了一丝!紧接着——
轰隆隆!
以变异清露草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的深褐色土壤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远比地面浓郁百倍的陈旧气息混合着精纯的土系灵力,如同喷发的火山,轰然冲了出来!
“地穴!”陈雨荷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陡然一空!塌陷的范围瞬间扩大!
“操——!”韩槐只来得及爆出一句粗口,整个人就随着崩塌的泥土碎石,连同死死拽着他的陈雨荷,一起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窟窿坠落下去!
天旋地转!耳边是泥土碎石滚落的哗啦声和呼啸的风声!失重感让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噗通!噗通!
两人几乎是叠在一起,重重摔在一片相对松软的厚厚积土上,激起漫天呛人的灰尘。
“咳…咳咳……”韩槐被摔得七荤八素,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胸口被陈雨荷砸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挣扎着想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手却摸到一片温软滑腻。
“拿开你的狗爪!”陈雨荷冰冷羞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她猛地推开韩槐,挣扎着坐起身,黑暗中响起布料撕裂的轻微声音,似乎是刚才的坠落扯破了本就破烂的衣裙。
韩槐也龇牙咧嘴地坐起来,顾不上胸口闷痛和腿伤,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头顶那个他们掉下来的洞口,透进一丝微弱的、被烟尘过滤的月光,像一道惨白的细线。空气里那股陈旧腐朽的味道更浓了,还夹杂着浓郁的土系灵气,比地面上他改良的那块灵田还要精纯数倍!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韩槐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显得格外干涩。
陈雨荷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摸索声。片刻,一点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橘黄色光芒亮起——是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拇指大小、散发着微光的萤石。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芒,韩槐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但形状极不规则,洞壁和顶部布满了嶙峋的怪石,不少地方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早已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他们落下的地方,正好是洞窟内一片相对平坦的积土地带。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萤石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那里矗立着一座低矮的、用某种青黑色岩石垒砌的圆形石台,石台上方,似乎有一团模糊的、被灰尘掩盖的轮廓。
“像是…古修的坐化之地?”陈雨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凝重,她握着萤石,小心翼翼地朝那座石台靠近。共生咒印带来的微弱感应告诉她,那股精纯土系灵气的源头,就在前方!
韩槐也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上。越靠近石台,那股陈旧腐朽的气息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沉凝、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土系灵力波动,让人心神都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终于,两人走到了石台前。
萤石的光芒照亮了石台。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积尘。陈雨荷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气。
噗——
积尘飞扬。露出了石台中央的东西。
那是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形轮廓!但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具通体由某种暗黄色、如同玉石般的骨骼组成的骸骨!骸骨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头颅微垂,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前方。骸骨身上穿着一件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丝丝缕缕挂在骨节上的灰色布袍。骸骨的双膝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块约莫尺许长、半尺宽、两指厚的暗黄色玉板!玉板表面蒙尘,但依旧能看出其温润的质地。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具奇异骸骨的右手骨指上,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质指环。
“土灵玉骨?”陈雨荷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传说中只有将土系功法修炼到极高深境界,肉身与大地精气彻底融合,坐化后才会留下的遗蜕!这…这至少是金丹期前辈的遗骸!”
金丹期?!
韩槐的心脏猛地一抽!炼气、筑基、金丹…金丹大修,那可是能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存在!竟然坐化在这鸟不拉屎的河滩地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两人手腕和脖颈处的共生咒印,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这一次,咒印的光芒不再是淡青,而是染上了一层浓郁的土黄色!两道更加粗壮的光流猛地从咒印中射出,一道射向骸骨膝盖上的暗黄玉板,另一道则射向骸骨右手上的那枚灰扑扑石戒!
嗡!
那暗黄玉板被光流触及的瞬间,表面覆盖的灰尘瞬间被震散,露出了玉板本体——它通体呈现出温润的暗金色泽,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蚯蚓般扭曲的奇异符文!此刻这些符文正被咒印射出的土黄光流激活,如同活物般在玉板表面缓缓流动、游走!
而那枚灰扑扑的石戒,在光流注入后,更是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豪光!一股沉重如山、浩瀚如海的土系灵力波动轰然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洞窟!洞顶的碎石被震得簌簌落下!
“传承玉简!储物戒!”陈雨荷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但随即,她脸色剧变!
因为那枚被激活的储物戒,在爆发出恐怖灵力波动的同时,竟产生了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目标,正是激活它的咒印光流源头——韩槐和陈雨荷!
“不好!它在抽取我们的灵力!”陈雨荷骇然发现,自己体内好不容易恢复一丝的木系灵力,正被那石戒疯狂抽取!连带她自身的生机都在飞速流逝!她试图切断咒印的联系,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韩槐更惨!他只是炼气三层,那石戒的吸力对他来说简直是鲸吞!体内的土系灵力瞬间被抽空,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连带着精血都在躁动,要被强行吸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干瘪下去!
“操!快停下!”韩槐惊恐地嘶吼,拼命想后退,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灵力掠夺!】
【道侣共生咒印超负荷运转!】
【宿主生命本源遭受侵蚀!】
【被动技能‘生生不息(残)’极限运转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韩槐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玉简!传承玉简!”陈雨荷在恐怖的吸力中挣扎尖叫,她猛地指向那骸骨膝盖上符文流转的暗金玉板,“快!用神识碰它!这储物戒和玉简是一体的!只有获得传承认可才能停下!”
神识?韩槐一个炼气三层的小虾米,神识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韩槐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榨干识海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量,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近在咫尺、符文流转的暗金玉简狠狠“撞”了过去!
嗡!
当韩槐那微弱得可怜的神识触碰到暗金玉简的瞬间,玉简上流转的无数符文骤然停滞!紧接着,所有符文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流光,顺着韩槐那缕脆弱的神识,狠狠冲进了他的识海!
“啊——!”韩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脑袋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无数纷乱、破碎、古老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狭小的识海里疯狂冲撞、炸开!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撑爆!
与此同时,那枚疯狂抽取灵力的灰扑扑石戒,骤然停止了吸力。刺目的土黄色豪光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副不起眼的模样。
扑通!扑通!
吸力消失的瞬间,韩槐和陈雨荷同时脱力,重重地摔倒在地。
陈雨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惊悸。刚才那短短几息,她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被抽走了!
而韩槐,则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的七窍,竟然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识海中,那枚暗金色的玉简虚影悬浮着,无数断裂的、模糊的符文信息如同破碎的星辰,杂乱无章地漂浮着,每一次闪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检测到未知高阶传承信息(严重残缺)正在强制烙印……】
【宿主神识强度过低!烙印失败!信息逸散……】
【被动技能‘生生不息(残)’持续修复神识损伤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令人疯狂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韩槐瘫在冰冷的积土上,浑身湿透,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感觉像是被一百头妖兽踩踏过。
“喂!死了没?”陈雨荷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共生咒印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韩槐刚才经历的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韩槐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陈雨荷正撑着身子,警惕地看向石台。石台上,那具暗黄色的土灵玉骨依旧沉寂,膝盖上的暗金玉简已经彻底暗淡,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头模样,表面的符文完全消失了。而那枚灰扑扑的石戒,也安静地戴在骸骨的指骨上,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吸力从未发生过。
“传承……玉简……”韩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炸了……在我脑子里……”
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脑袋。随着他的意念微动,几段残缺不全、语焉不详的口诀和几幅模糊扭曲的经脉运行图,断断续续地在他识海中浮现出来:
“……厚土载物……承天载地……纳地脉精气为己用……淬骨篇(残)……”
“……凝地煞……聚于足窍……踏地如岳……憾地术(残)……”
“……引地气……蕴灵壤……化腐朽……小云雨诀(残)……”
都是碎片!而且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碎片!那玉简里海量的信息,他这炼气三层的微末神识,连万分之一都没能承载住,只捕捉到了一点边角料!
陈雨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浓浓的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金丹前辈的传承,岂是炼气小修能轻易承受的?没被撑爆识海变成白痴已经是万幸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犹豫了一下,对着那具土灵玉骨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骸骨右手那枚灰扑扑的石戒上。
刚才那恐怖的吸力还让她心有余悸。但一枚金丹修士的储物戒……里面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去触碰那枚石戒。
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石戒的刹那,那石戒表面突然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土黄色光晕,一股柔和的、却坚不可摧的排斥力瞬间传来,将她的手指轻轻推开!
“禁制?”陈雨荷脸色一变,不甘心地又尝试了几次,甚至调动起体内恢复的一丝木系灵力,结果都一样。那石戒上的禁制纹丝不动,温和但坚定地拒绝着她的触碰。
“共生咒……”她猛地看向韩槐,眼神复杂,“只有你的土系灵力能触动它!刚才就是我们的共生灵力激活了它!”
韩槐此刻也缓过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也走到石台边。看着那枚灰扑扑的石戒,又看看陈雨荷复杂的眼神。
“试试。”陈雨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韩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朝着石戒探去。
没有排斥!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戒身时,那层土黄色的光晕再次浮现,但这一次,没有排斥力传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的亲和感!
嗡!
石戒再次亮起土黄色的光芒,但这一次温和了许多。韩槐感觉自己的心神似乎与石戒建立了一丝微弱的联系。他意念微动。
刷!
石戒表面光芒一闪,几样东西突兀地出现在石台前的积土上。
东西不多,只有四样:
一小堆大约十几块,散发着温润光泽、灵气远比下品灵石精纯的石头——中品灵石!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青玉雕琢而成的小巧丹炉,炉壁上刻着简单的云纹。
一个灰扑扑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布袋,上面没有任何纹饰。
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一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陈”字,另一面刻着连绵的山峦图案。
看着石台上这寥寥几样东西,陈雨荷眼中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堂堂金丹修士的储物戒,就这点家当?
韩槐却盯着那块黑色的令牌,又抬头看向陈雨荷:“陈?”
陈雨荷的目光也落在那块令牌上,看到那个“陈”字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一把抓起那块令牌,手指摩挲着背面的山峦图案,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我陈家祖祠的供奉令牌!怎么会……”她猛地抬头,看向石台上那具暗黄色的玉骨,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难道…难道这位前辈…是我陈家先祖?”
洞窟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株从洞口垂下的变异清露草根须,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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