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满朝文武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杀伐果断的蒙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六公子。
淳于越直接懵了。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着衣襟,指节泛白,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花白胡须气得直抖,宽大的儒袍随着他激动的动作不停摆动。
他对着始皇帝深深一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象牙笏板,指节泛出青白色,声音发颤!
“陛下!老臣……老臣……”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泛起泪光。
“六公子此计太过毒辣,有违圣人之道啊!”
淳于越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黑砖上。
“《论语》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今使蛮夷自相残杀,此乃灭绝人性之举!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说完,他又直起身子,枯瘦的手指指向赢子夜,激动地喊道:“公子岂不闻仁者爱人?”
“如此毒计,与蛮夷何异?”
“若推行此策,我大秦与虎狼何异?”
“后世史书将如何评说陛下?!”
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淳于越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不住颤抖,却仍倔强地昂着头,死死盯着龙榻上的帝王!
赢子夜冷笑一声,缓步出列。
玄色锦袍上的螭纹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毒辣?”
“淳于博士可知,去年寒冬,北地死了多少戍边将士?”
他猛地提高声调!
“三千七百二十八人!!!”
这个数字如重锤砸下,震得殿内一片死寂。
“你们张口仁德,闭口仁义!”
赢子夜袖袍一挥,指着那群儒生厉声喝道。
“我大秦儿郎马革裹尸时,你们在哪?”
“疆百姓家破人亡时,你们又在哪?!”
他一步步逼近淳于越,每说一字,声音便高一分!
“当匈奴人的弯刀砍向边关妇孺时!”
“当大秦将士血染黄沙时!!”
“当百姓家破人亡、易子而食时——”
他突然俯身,几乎贴着淳于越的耳朵,一字一顿道:
“你、们、的、圣、人、在、哪?!”
淳于越浑身剧颤,老脸涨得通红,喉头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儒生纷纷低头,不敢直视赢子夜的目光!
“没有?”
赢子夜冷笑。
“那就给本公子闭嘴!”
他猛地转身,对着龙榻单膝跪地。
“儿臣请命,让这些大儒亲赴边关,看看他们的圣贤书能不能挡住匈奴人的弯刀!”
“放肆!”
一名年轻儒生忍不住厉喝。
“放肆的是你!”
赢子夜霍然起身,周身真气鼓荡,震得殿内烛火齐齐一暗!
“边疆将士用命换来的太平,岂容你们在此大放厥词!”
淳于越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地,老泪纵横,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
始皇帝端坐龙榻。
指节在鎏金扶手上轻轻一叩。
殿内霎时寂静。
帝王的目光缓缓扫过瘫坐在地的淳于越。
又掠过那群面如土色的儒生。
那双如渊般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快意!!
骂得好!!!
这个念头在心底掠过,带着多年积压的郁气!
多少年了,这些腐儒整日在他耳边聒噪,张口仁政闭口德治。
朕横扫六合时,何曾靠过这些虚言?!
子夜那番掷地有声的质问,字字句句都像是从他心坎里掏出来的。
始皇帝微微后仰,玄色帝袍上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望着殿下挺拔如松的六子,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邯郸为质时……
此子,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朕!!!
这个认知让帝王心头微热!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面上依旧是不怒自威的肃穆。
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到底泄露了一丝欣慰。
而淳于越等人,则是面如土色,有几个甚至双腿发软,直接跪坐在地。
他们求助地看向扶苏,却发现这位长公子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
赢子夜冷眼扫过这群儒生,心中嗤笑!
就这点胆量,也配谈什么仁义?
他转身时,正对上始皇帝灼热的目光。
那眼神中满是赞赏,更有一丝…找到知己的喜悦。
父皇……
赢子夜心中微动。
他知道这些年,被这群腐儒气得够呛的不止他一个。
而始皇帝的手指也是深深陷入龙榻扶手,木屑簌簌落下。
随后,又缓缓放松。
他死死盯着殿下的六子,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好子夜!好儿子!
够狠!够绝!够…像他!
帝王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殿瓦颤动:“彩!好一个定边之策!”
就连殿中群臣亦是神色各异。
李斯手中的竹简被捏出汗渍。
这位素来沉稳的丞相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这真是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六公子?
如此口才,如此毒计……
那些儒生几乎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而且,他的策略,还与陛下当年灭六国的谋略如出一辙!!!
蒙恬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虎目中精光闪烁!
草原各部若真能统一。
我大秦铁骑便可直捣黄龙!
再不必年年戍边!
王贲突然想起什么,铠甲下的肌肉绷紧!
等等!
如此一来,匈奴战马岂不是…尽归大秦?!!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大秦铁骑横扫草原的景象,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妙啊!”
九卿之一,治粟内史突然一拍大腿,那双常年与钱粮打交道的老眼精光四射!
“互市可换良驹,待其内耗……”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偷眼瞥向龙榻。
这位掌管国库的老臣脑中思绪飞转——
草原部落散若繁星,追之不及,剿之不尽。
陛下这些年修筑长城,非是不能胜,实是难尽灭啊!
他偷瞄了一眼蒙恬,见这位戍边大将也在微微颔首。
那些蛮子打不过就往漠北逃,茫茫草原,追剿何其难也!
“但若……”
治粟内史突然福至心灵,声音都颤抖起来:“若能令其自相残杀,最终一统。”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
草原各部在互市诱惑下互相征伐,最终形成一个统一的王庭。
“到那时……”
老臣激动得胡须直抖!
“我大秦铁骑只需攻破其都城,便可永绝后患!!”
蒙恬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治粟内史这才惊觉失态,慌忙跪伏:“老臣失仪……”
始皇帝却并未怪罪,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赢子夜一眼。
这小子,竟连这点都想到了?
李斯也在一旁暗暗心惊!
草原部落素来逐水草而居,行踪飘忽。
可若有了都城……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大秦铁骑踏平匈奴王庭的景象!!
赵高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好狠的计策!
他偷眼看向胡亥,却发现这位素来骄纵的十八公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双眼却眯成了一条缝。
“陛下……”
冯去疾颤声开口,却在迎上始皇帝目光时猛地噎住。
他不敢再说!
因为那眼神,分明是当年横扫六国时才有的锋芒!!!
始皇帝缓缓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龙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赢子夜,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一统!
好一个一统!
当年他灭六国时,不正是先令其互相攻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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