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道袍穿在身上时,林修远闻到了淡淡的沉水香。
这味道和那日竹屋里赵云舟案头的熏香一般无二,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襟暗绣的云纹——外门弟子的道袍向来素净,这件却在领口缀了半枚银线锁麟纹,像是被谁特意改过。
青云宗的夜宴设在观星台,竹楼里飘着松木香,灯笼的暖光裹着酒气漫出来,映得外门弟子们的道袍都染上了层金边。
林修远站在廊下,看着几个熟识的杂役弟子端着酒盏穿梭,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问事堂,那三个持刀汉子咬定他用妖法,可执法堂查遍他的房舍,连张低级符纸都没翻出来。
最后还是赵云舟亲自来领人,只说了句"外门晋升看的是灵根,不是疯话"。
"林师弟。"身后传来清脆的唤声,林修远转身,见是外门大比时同组的苏清瑶。
小姑娘抱着酒坛,发间的玉簪在灯影里忽明忽暗,"赵执事特意留了桃花酿,说是你前日替他誊抄的《灵植要术》有功。"
林修远接过酒盏,指尖触到坛沿时微微一滞——苏清瑶的手背上有道新结的痂,像是被利器划的。
他想起前日在杂役堂听到的闲言,说最近有弟子在夜里失踪,连执法堂都派了人巡山。"苏师姐的手..."
"被药园的荆棘划的。"苏清瑶笑得很淡,目光忽然扫过他身后,"赵执事来了。"
林修远转身,正撞进赵云舟的视线里。
这位外门执事今日换了件青竹纹道袍,腰间的青玉牌泛着冷光,他扫了眼林修远手中的酒盏,又瞥向观星台中央——那里坐着几个陌生面孔,三男两女,衣着虽也是青云宗制式,却少了外门弟子该有的谨小慎微。
"那是内门下来考察的。"赵云舟的声音像浸了霜,"今年晋升名额多了三个,他们挑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修远后颈,"有人对你很感兴趣。"
林修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与左侧穿玄色道袍的青年撞了个正着。
那青年生得眉清目秀,却在看见他时眯起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雕的不是青云宗的云纹,而是朵血色曼陀罗。
酒盏在掌心泛起凉意。
林修远想起那日竹屋里,赵云舟说"你身上有不该有的东西"。
灵纹在皮肤下蠢蠢欲动,他垂眸抿了口酒,甜香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喉间的腥气。
夜宴散得比预想中早。
林修远沿着青石阶往杂役堂走,松涛声裹着露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鞋尖。
路过演武场时,灯笼突然"噗"地灭了一盏,黑暗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倒退着走。
"梦魇迷踪。"林修远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灵纹顺着后颈爬进眼眶。
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左边是演武场的石锁,右边是座朱漆楼阁;头顶是月亮,脚下是流动的血河。
他咬着舌尖,腥甜的血味涌出来,强行压下翻涌的灵力。
灵纹在掌心凝成淡金纹路,他指尖轻点地面,地面突然裂开道细缝,渗出缕缕黑雾。
"好个破幻的法子。"阴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林修远转身,正看见那日夜袭他的刀客站在五步外——不,不对,那刀客的脸正在融化,重新拼凑成一张苍白的脸,眉骨处有道刀疤,"我是影七,血影楼的影七。"
幻术中的朱漆楼阁突然坍缩,林修远踉跄两步,后背撞在演武场的石墙上。
影七的身影在虚空中扭曲,他抬手时,林修远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银链,链上坠着颗血色珠子——和那日三个刀客腰间的坠子一模一样。
"厉无命要你的命。"影七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后,"不过我更喜欢活的,带回去慢慢问。"他屈指一弹,血色珠子飞射而来,林修远侧身避开,却见那珠子在半空炸开,漫天血雾里,他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阿远,跟娘回家。"
灵纹突然灼烧起来,像是要穿透皮肤。
林修远眼前的重影骤然清晰,他看见血雾里的破绽——影七的右手食指在微微发抖,那是结印前的习惯。
他咬着牙咬破指尖,在石墙上画了道火纹,灵纹顺着指尖窜进纹路,石墙轰然炸开,碎石裹着风卷向影七。
"你......"影七的瞳孔骤缩,他没料到外门弟子能破他的幻术,更没料到这破幻的法子竟带着灵纹特有的压迫感。
他旋身避开碎石,袖中短刃出鞘,却见林修远的身影突然模糊——不是幻术,是灵纹引发的灵力共鸣,让他能感知到影七下一击的方位。
"在这里!"林修远低喝一声,左掌按地,右拳直击影七肋下。
影七闷哼一声后退,短刃划破林修远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道血痕。
血珠落在地上,被灵纹吸收,林修远只觉灵台清明,连影七急促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影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他转身要逃,却被林修远提前布下的困灵阵缠住。
短刃砍在阵墙上溅出火星,林修远趁机扑上,膝盖顶在他后心,短刃"当啷"落地。
"厉无命亲至,你逃不掉。"影七在被制住的瞬间嘶吼,嘴角突然溢出黑血,他咬碎了口中的毒囊,林修远松手后退,看着他的身影在黑雾中消散,只留下半枚染血的玉牌。
"好一场精彩的戏。"清冷的声音从演武场高处传来,林修远抬头,看见赵云舟立在灯笼下,腰间的青玉牌泛着幽光。
他身后跟着两名执法弟子,手中的降魔杵闪着寒芒。
林修远扯下衣角裹住手臂的伤,弯腰捡起那半枚玉牌:"弟子回房时遭遇散修袭击,对方见势不妙自尽了。"他将玉牌递过去,玉牌上的血色曼陀罗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赵云舟接过玉牌,指腹摩挲着曼陀罗纹路,目光像刀一样刮过林修远的后颈:"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转身对执法弟子道,"封锁演武场,彻查今夜所有行踪。"
林修远望着赵云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更冷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血珠,他摸了摸后颈,灵纹比往日更烫,像是有什么在皮肤下生长——原本单一的纹路分裂出细小的分支,像棵刚抽芽的树。
回到密室时,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石床上。
林修远褪去上衣,对着铜镜查看后颈的灵纹。
淡金的纹路在皮肤下流转,那些新长出的分支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其中一道分支,灵纹突然亮起,他眼前闪过片段——一座漆黑的殿宇,殿中悬浮着幅巨大的灵纹图谱,图谱上的纹路和他后颈的如出一辙。
"这是......"林修远的声音发颤,他赶紧收了灵力,灵纹重新隐入皮肤。
他摸出前日赵云舟给的锦盒,盒底压着张纸条,字迹苍劲:"灵纹非妖,慎之。"
深夜的密室里,林修远裹着被子靠在石墙上,后颈的灵纹仍在微微发烫。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影七临死前的话,想起灵纹里闪过的图谱,想起赵云舟意味深长的眼神。
明天,他打算试试引导那些新长出的分支——或许,这才是灵纹真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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