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那块冷硬如石的馒头，嚼得陈小苟腮帮子生疼，喉咙更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遍。
他机械地吞咽着，干涩的碎屑刮擦着食道，带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痛感。
胃袋像个空瘪的破口袋，非但没被填满，反而因为这唯一的“食物”，而更加清晰地昭示着它的存在。
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绞痛。
腰间的钱袋没了，轻飘飘的，只剩下一截磨得发毛的旧绳子。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半块馒头也只剩下一小半了。
目光落在脚边灰扑扑的令牌上，上面那个猩红的“0”字，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
他这个月、甚至下个月、下下个月…都注定要喝西北风的悲惨事实。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抗议，在寂静的云海上空显得格外清晰。
阿呆被这声音惊动，歪着它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用那双雾蒙蒙的近视眼，困惑地看着陈小苟，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疑问音：
“嘎？”
陈小苟苦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阿呆秃毛的翅膀根。
这傻鸟大概也不比他好过多少，驿站配给仙禽的劣等“草还丹”少得可怜，阿呆的肚子摸上去也是瘪瘪的。
一人一鹤，难兄难弟，在仙界底层瑟瑟发抖。
“走吧，阿呆，回驿站。再不回去，管事的怕是又要扣咱俩那点可怜的‘草料’了。”
带着认命的麻木，他爬上阿呆的背脊，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回到那个四面透风的小破驿站时，管事的老倌儿正翘着二郎腿，就着窗外稀薄的仙光，用一把小锉刀，慢悠悠地锉着他那几根焦黄稀疏的胡子。
算盘珠子在他另一只手里噼啪作响，算的却不是驿站的账，而是他私人小金库的进项。
“回来了？”
老倌儿眼皮都没抬，锉刀在胡子上刮蹭出沙沙的噪音。
“孟婆那单…哼，业火焚薪的滋味如何？老夫隔着老远，都闻到你身上的焦糊味儿了！“
“年轻人，做事毛躁，活该！”
陈小苟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他忍了又忍，才把喉咙口那股带着血腥味的怒气咽下去，哑着嗓子道：“管事，是驿站没配吸管…”
“放屁！”
老倌儿猛地提高了嗓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陈小苟脸上，“自己弄丢了东西，还敢赖驿站？”
“规矩，懂不懂？客户投诉，就是你的错！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懂不懂？”
“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趁早滚蛋！后面排队等这‘仙职’的凡人多得是！”
他挥舞着锉刀，气势汹汹，仿佛陈小苟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小苟知道争辩无用。
在这个等级森严，推诿成性的地方，底层杂役就是天然的背锅侠。
他闭上嘴，沉默得像块石头。
“杵着干嘛？”
老倌儿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去后面库房，清点今天的废品！清点不完，晚饭，也别想领了！”
他特意加重了“晚饭”两个字，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所谓的“库房”，其实就是驿站后面，用几块破木板和烂云絮搭起来的窝棚，堆满了天庭各处丢弃的“垃圾”：
断裂的玉简，灵光黯淡的法器碎片，糊成一团的废符纸，沾着可疑污渍的仙绸边角料…
这就是陈小苟除了送件之外的主要工作，在一堆真正的仙界垃圾里，试图翻找出一点还能回收利用的“宝贝”。
他麻木地蹲下来，开始分拣。
手指被一块锋利的法器碎片划破，渗出血珠，他也只是随意在脏兮兮的衣襟上擦了擦。
饥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机械地，将一堆糊满墨迹、毫无价值的废符纸，扒拉到角落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点坚硬冰凉的异物。
拨开符纸堆，下面赫然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盒子呈银灰色，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的奇异符文。
盒子正中央，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圆形小坑。
这玩意儿…看着不像仙界的东西。
仙界的东西，哪怕是垃圾，也多少带着点灵光宝气，或是古朴的雕纹。
这个盒子，冰冷、简洁，充满了一种近乎冷漠的精密感。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入手沉甸甸的，冰凉刺骨。
翻来覆去看，没有任何仙界的标记。
难道，是哪个倒霉的飞升者，夹带上来的凡间之物？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拇指，按在了那个凹陷的小圆坑上。
“嗡——”
盒子内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
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光线，从圆坑边缘射出，在盒子上方交织成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方块。
方块的“表面”，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陈小苟那张因饥饿和疲惫，而显得异常憔悴的脸。
“？”
“！”
陈小苟吓得差点把盒子扔出去，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定了定神，强压住心中的惊骇，试探着用手指去触碰那悬浮的蓝色光幕。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光幕如同水面般荡开一圈涟漪。
就在他茫然无措时，光幕上那些看不懂的奇异符文，突然如水银般流动起来，飞速地组合，变幻。
最后竟然稳定下来，变成了他能看懂的文字：
【检测到非绑定用户首次接触。】
【启动基础引导模式。】
【本机为‘跨界便携式空间节点稳定器·试用版’，编号9527。】
【核心功能：临时开启并稳定通往特定低灵界域（编号：蓝星-华夏区）的微型空间裂缝。】
【警告：试用版功能不稳定，裂缝维持时间极短（约30息），且存在坐标漂移风险。】
【能量状态：1%（低，仅可维持一次最低功率开启）。】
【是否立即启动？（是/否）】
蓝星？
华夏区？
陈小苟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这听起来像是凡间？一个能打开通往凡间裂缝的盒子？
仙界垃圾堆里，居然藏着这种逆天的东西！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干涸绝望的心底疯狂滋生。
凡间！
食物！
水！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那被业火烧得精光，只剩下半块冷馒头果腹的日子，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这个盒子，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裂缝，简直就是绝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至于什么“试用版”、“不稳定”、“坐标漂移”…这些警告在汹涌的求生欲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饿疯了的人，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只要能闻到一丝食物的香气，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陈小苟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上那个闪烁的“是”字，呼吸变得粗重。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将颤抖的手指狠狠按了上去。
“嗡——嗤啦！”
盒子猛地一震。
一道刺目的幽蓝色电弧，从盒子边缘迸发出来。
紧接着，就在陈小苟面前不到三尺远的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那裂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撕开，边缘闪烁着极不稳定的蓝白色电光，发出噼啪的爆响。
裂缝内部并非漆黑一片，而是扭曲旋转着无数模糊的光影和色彩，隐约能看到一些完全陌生的景象一闪而过：
高耸入云却方方正正的怪异“山峰”（楼房），疾驰如电的铁皮“怪兽”（汽车），还有穿着奇装异服、行色匆匆的凡人身影…
一股混杂着灰尘、汽油、食物香气的气息，从那道仿佛随时会崩溃的裂缝中涌了出来。
就是现在！
他根本来不及细看，也顾不得裂缝对面是天堂还是地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吃的！
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饿狼，不顾一切地将手，伸进了那道扭曲的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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