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沙风云

长沙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铁手赶着辆破旧的马车混在逃难的人群里,车板上盖着厚厚的麻布,底下藏着从古墓带出来的三箱陪葬品。陈婉清坐在车夫旁,金丝软甲外罩着件灰布褂子,凝霜剑被她用布条缠在后背,剑柄的蓝宝石偶尔从衣领间露出点微光。

“吁 ——” 马车刚过吊桥,就被两个挎着步枪的兵痞拦住。陈婉清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瞥见兵痞袖章上绣着的 “马” 字,指节瞬间攥白。铁手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塞过去,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老总行行好,俺们是乡下逃难来的,车上就些破烂家当。”

兵痞掂着银子往嘴里啐了口唾沫,枪管挑起麻布一角扫了眼,见确实是些陶罐瓦盆(实则是用陪葬品伪装的),骂骂咧咧地挥手放行。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陈婉清回头望了眼城门楼上飘扬的 “马” 字旗,喉间泛起铁锈味 —— 那面旗的红,是用陈家满门的血染成的。

一行人在城南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张九宸将七件兵器仔细包好藏在床底,老九则出去打探消息。直到月上中天,老九才带着身酒气回来,进门就把门闩插紧:“满城都是马德彪的兵,街上贴着告示,说要严查可疑分子。古玩店全被他的人盯死了,别说脱手陪葬品,就是提着个陶罐上街都可能被盘查。”

铁手一拳砸在桌上:“这姓马的真是阴魂不散!当年抄陈家的时候他就冲在最前面,现在又占着长沙作威作福。”

陈婉清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抄陈家的是马德彪?” 她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离家时嘱咐过管家带下人从密道转移,他们……”

老九眼神躲闪着低下头:“我在酒馆听当兵的说,马德彪上个月占了陈府,说是搜出通匪的证据,府里没逃出来的人…… 全被埋在后院了。现在陈府改叫‘剿匪司令部’,门口站着双岗,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

“哐当” 一声,陈婉清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猛地站起身,后背的凝霜剑硌得生疼,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那些没逃出来的,有看着她长大的张妈,有教她识字的账房先生,还有总偷偷给她塞糖吃的老门房……

“我要去杀了他。” 陈婉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中却翻涌着血色。

张九宸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现在去就是送死。马德彪身边有个叫‘鬼手’的护卫,据说当年是从西夏古墓里爬出来的,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入。”

“那又怎样?” 陈婉清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难道就让他在我家祠堂里喝酒作乐,让陈家冤魂夜夜受辱吗?” 她抓起桌上的油灯往地上砸去,灯油泼溅在青砖上,火苗舔着墙根窜起半尺高。

铁手连忙扑过去灭火,哑巴老八则拉着陈婉清的胳膊摇头,眼里满是担忧。张九宸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先摸清陈府的布防……”

“不必了。” 陈婉清打断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你们帮我够多了,剩下的是我陈家的私事。”

接下来的三天,陈婉清像变了个人。她不再提报仇的事,每天跟着老九学长沙话,帮铁手擦拭七器时会对着凝霜剑出神。张九宸看在眼里,每晚都留意着她的动静 —— 她会在深夜悄悄起身,借着月光在纸上画陈府的地形图,那些梁柱的位置、回廊的转角,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第五天夜里,客栈外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陈婉清猛地从床上弹起,透过窗缝看见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沿街搜查,领头的正是马德彪的得力手下王副官。“都给我仔细搜!马司令说了,任何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张九宸迅速将陪葬品塞进床底的暗格,铁手则把七器捆成一捆背在身上。就在士兵踹开隔壁房门的瞬间,陈婉清突然拽住张九宸的衣袖:“往西走第三个巷子有口枯井,井壁有密道能通到城外。”

张九宸瞳孔骤缩:“你要去哪?”

“我去引开他们。” 陈婉清扯下头上的布巾,露出披散的长发,“你们带着东西先走,到城外破庙等我。” 她不等众人反应,抓起凝霜剑就冲出房门,故意撞翻走廊上的水桶。

“在那呢!” 王副官的吼声立刻传来。陈婉清借着月光往东大街跑,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嘴角勾起抹决绝的笑 —— 东大街尽头,正是灯火通明的陈府。

她翻过一道矮墙躲进柴房,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夜行衣换上。这身衣服是用女将军战裙的边角料改的,银线在暗处泛着微光。当她翻墙进入陈府时,正看见马德彪在庭院里摆宴,十几个军官围着他猜拳行令,笑声震得廊下的灯笼直晃。

陈家的匾额被劈成两半,贴着 “剿匪司令部” 的木牌。她小时候爬过的石榴树被砍断,树桩上拴着匹高头大马。陈婉清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指尖在凝霜剑的剑柄上反复摩挲 —— 祖父说过,陈氏子孙,当以血还血。

她借着假山的阴影摸到书房外,里面传来马德彪的鼾声。窗纸上映着个肥胖的身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太师椅上,桌上还放着个眼熟的青花瓷瓶 —— 那是她母亲的嫁妆。

陈婉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一步步靠近,凝霜剑的剑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就在距离马德彪还有三步远时,太师椅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那是陈家的麒麟佩!

陈婉清的呼吸骤然停滞,就在这刹那的恍惚间,房梁上突然落下道黑影,带着破风之声直扑她后心。她猛地旋身避开,凝霜剑与对方的短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在熟悉的博古架上 —— 那上面曾摆满她的玩具。

“原来是只漏网的小狐狸。” 黑影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张九宸说的 “鬼手”。他舔了舔刀刃上的寒光,“马司令早说过,陈家的丫头肯定会来报仇,没想到这么快就自投罗网。”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婉清背靠着书架,看着鬼手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凝霜剑。她知道自己今天恐怕很难活着出去,但至少能拉着马德彪垫背。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枪声。鬼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骂骂咧咧地往外冲:“他娘的谁在外面开枪?” 陈婉清趁机扑向太师椅,却发现椅上的人只是个穿着马德彪衣服的替身。

“上当了!” 她心头一紧,转身想逃,却见房门被死死锁上。墙壁突然传来震动,暗格里涌出数名持枪的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全对着她。

陈婉清闭上眼,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她睁开眼,看见张九宸正从房梁上跃下,墨影刀划破黑暗,刀光所及之处士兵纷纷倒地。铁手撞开房门,裂山斧劈开士兵的枪阵,哑巴老八的双影刺则精准地打落了鬼手的短刀。

“跟我走!” 张九宸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熟悉的硝烟味。陈婉清愣愣地跟着他往外冲,看着摸金小队的人如神兵天降,突然明白过来 —— 她的一举一动,始终在他们的视线里。

冲出陈府时,陈婉清回头望了眼火光中的宅院。鬼手的惨叫声渐渐远去,马德彪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她不知道自己的刺杀究竟算不算成功,只知道掌心的凝霜剑,第一次染上了温热的血。

张九宸拉着她钻进小巷,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婉清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脸上的擦伤:“你们怎么会来?”

张九宸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墨影刀的刀柄还在微微发烫:“我们在城外等了三个时辰,老八说你肯定会来这。”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是同伴。”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下,已是三更天。陈婉清望着长沙城上空的月亮,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月缺总会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铁手在前面拐角挥手,示意他们快跟上。陈婉清深吸一口气,握紧张九宸的手,跟着他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陌里。身后的陈府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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