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喧闹的前院,绕过栽着芭蕉的天井,林默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劣质肥皂的气息扑面而来,逼仄的房间不足十平米,墙角堆着半箱没洗的碗筷,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占去了大半空间,床对面摆着掉漆的木桌,桌角缺了一块,露出里面灰白的木头碴子——这就是他在林家三年来的“住处”,名义上是佣人房,实则连佣人都不如。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的声响,像极了前世无数个夜晚,他蜷缩在这张床上,听着前院传来的欢声笑语时的心境。
但此刻,林默的心湖却不再是死水。
他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虚伪与喧嚣隔绝在外,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他走到木桌前,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昏暗天光,看着桌面上那面裂了道缝的铜镜。
镜中的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脸色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颧骨微微凸起,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双眼眸里,还残留着刚才在宴会上震慑众人的锐利,此刻沉淀下来,更显得深邃难测。林默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镜面,触到那道冰凉的裂痕——这是去年林浩醉酒后,嫌他端水慢了,一拳头砸在桌上震裂的,当时他还卑微地道歉,生怕林家赶他出门。
“呵……”一声低笑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无尽的嘲讽。
前世的他,到底是有多蠢?
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责任”,为了苏清雪那偶尔流露的、或许只是怜悯的眼神,竟把自己活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他守着那点可笑的自尊,忍受着王秀莲日复一日的辱骂,林浩变本加厉的欺辱,商界对手的明枪暗箭,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想起恩师陈正山。那位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老人,只因看不惯赵家仗势欺人,替他说了句公道话,就被赵天阳买通的打手打断了双腿,最后在病床上郁郁而终,连传了三代的《形意真解》残谱都被抢走,成了赵家炫耀的藏品。
他想起自己在暗世界打拼的十年。为了给恩师报仇,为了不再任人宰割,他隐姓埋名,在生死边缘挣扎,将国术练至化境,凭着一双铁拳打出“龙王”之名,麾下兄弟无数,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可到头来,却栽在了最亲近的人手里——林浩为了攀附赵家,泄露了他的行踪,苏清雪的沉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天阳带着人,用淬了毒的子弹,结束了他的性命。
临死前,他躺在冰冷的雨夜里,看着苏清雪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一刻,他心中没有爱,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不甘自己没能护住恩师的传承,不甘国术被外邦轻视,更不甘看着华夏在科技、金融领域被西方步步紧逼,而他却只能在暗夜里挣扎,无力回天。
“老天有眼……”林默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中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竟让我重活一世!”
他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木桌上!
“啪!”
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铜镜嗡嗡作响。奇怪的是,那张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木桌,竟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林默却眼中精光一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精纯的气流,随着手掌的落下,沿着手臂经脉流转,最后汇入丹田!
是暗劲!
国术修炼,分明劲、暗劲、化劲三重境界。明劲炼骨,暗劲炼腑,化劲炼神。前世的他,早已是化劲巅峰的宗师,离传说中的“丹劲”只有一步之遥。重生归来,这具身体虽然孱弱,但经脉深处,属于暗劲的根基竟未完全磨灭!
这意味着,他不需要从头开始!只要调理好身体,辅以正确的功法,用不了多久,就能重回巅峰,甚至突破前世的桎梏!
林默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开始回溯《形意真解》的总纲。一个个晦涩的口诀,一幅幅精妙的拳架图谱,清晰得仿佛就刻在脑子里——前世恩师临终前反复念叨的残篇,那些他当年苦寻不得的遗失部分,此刻竟在重生的记忆碎片里,拼凑成了完整的画卷!
“恩师,您的传承,弟子定当重振!”林默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郑重,“华夏国术的荣光,我会亲手夺回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指尖在粗糙的床板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1990年……
这个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正劲,股市刚刚起步,房地产还是一片蓝海,互联网的浪潮尚未席卷而来,无数机遇就像沉睡的巨龙,等待着被唤醒。
他记得,明年深市股市会迎来一波疯狂的暴涨,多少人一夜暴富;他记得,苏杭的城西地块,十年后会翻涨百倍;他记得,那些未来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头,此刻还在艰难起步;他更记得,西方列强正暗中布局,试图在金融、科技领域扼住华夏的咽喉……
而他,林默,手握未来三十年的风云图谱,身怀国术宗师的底蕴,这一次,他要站在浪潮之巅!
“林家……赵家……”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姓氏,眼神渐冷,“前世你们欠我的,欠我恩师的,这一世,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王秀莲的刻薄,林浩的跋扈,苏清雪的冷漠,赵天阳的阴狠……这些账,都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至于苏清雪……林默的眉头微微蹙起。
前世的纠葛,早已化作过眼云烟。他对这个女人,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只剩下一种复杂的疏离。离婚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他需要时间积蓄力量,而林家,暂时还是他蛰伏的最好掩护。
“咚咚咚!”
粗暴的砸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林浩不耐烦的吼叫:“林默!你个废物躲在里面干什么?赶紧滚出来!”
林默眼底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曹操,曹操到。
他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林浩,果然带着几分酒气,脸上满是被扫了面子的戾气。刚才在宴会上被林默那一眼震慑住的畏惧,此刻早已被酒精和傲慢冲散。
“你刚才那眼神什么意思?”林浩一把揪住林默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告诉你,就算你知道赵老板过敏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林默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放手。”
“我不放又能怎样?”林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嘴硬道,“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
“不信。”林默的声音依旧平淡,右手却悄然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在林浩的手腕上。
“啊!”
林浩突然惨叫一声,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股酸麻的劲儿瞬间窜遍全身,抓着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捂着手腕又惊又怒:“你……你敢打我?”
他根本没看清林默是怎么动手的,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林默掸了掸被抓皱的衬衫,眼神冷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对我动手动脚,断的就不是手筋,而是你的腿了。”
“你他妈找死!”林浩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窝囊废竟然敢还手,还伤了自己!他猛地扑上来,想把林默推倒在地。
林默侧身,轻易躲过他的扑击,同时脚下轻轻一勾。
“噗通!”
林浩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下巴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你敢阴我!”林浩挣扎着爬起来,嘴角破了皮,渗出血丝,样子狼狈不堪。
“是你自己站不稳。”林默淡淡道,“还有事吗?没事就滚。”
“你等着!”林浩又气又怕,他发现今天的林默好像哪里不对劲,那眼神里的冰冷,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他撂下一句狠话,捂着还在发麻的手腕,一瘸一拐地跑了,连回头放狠话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林浩落荒而逃的背影,林默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点手段,不过是牛刀小试。前世他在暗世界,捏死的人比林浩这种货色加起来还多。
他关上门,转身时,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上。那是他刚入赘林家时,苏清雪随手丢给他的,说是“看你太闷,养盆东西解解闷”,如今倒成了这灰暗房间里唯一的一抹绿。
林默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仙人掌的刺,低声道:“这一世,我林默,不再为任何人卑微。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属于华夏的,我要亲手拿回来!”
“国术要兴,华夏要崛,而我,要做执棋者!”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重生的誓言伴奏。房间里的少年,身形依旧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雨中悄然扎根的青松,正积蓄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前院隐约传来王秀莲尖利的骂声,大概是林浩添油加醋地告状去了。但林默充耳不闻,他走到桌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是他三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十块钱,还有几件更破旧的衣服。
这点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林默的眼中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记得,下月初,苏杭会举办一场“民间藏品交流会”,会上有一件不起眼的青花小罐,看起来像是民国仿品,实则是清代康熙年间的官窑精品,被一个不识货的老农以三百块的价格卖掉,转手就拍出了三十万的高价。
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游戏,开始了。”林默将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林家,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光穿透云层,落在窗台上的仙人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在预示着一个全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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