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阳光，总带着点不真实的透亮。
林家公馆的客厅里，气氛却比雨天还要压抑。
王秀莲坐在沙发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刚从公司回来的林建国哭诉。她身上那件被泥水浸透的旗袍已经换掉，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卡其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角的红肿和嘴角的委屈，怎么也藏不住。
“老林啊，你可得为我和小浩做主啊！”她捶着胸口，声音尖利，“那个林默，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仅敢打小浩，还敢推我！把我的新旗袍都弄脏了！那可是我托人从上海买的，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啊！”
林浩坐在旁边，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还带着泪痕，时不时抽噎两声，配合着王秀莲的哭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林建国坐在对面，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从公司回来，就被这母子俩堵着哭诉，心里本就烦躁，听到林默竟然动手打了人，更是火冒三丈。
“反了！真是反了！”林建国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真以为救了公司一次，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就是！”王秀莲连忙附和，“老林，这种白眼狼，留不得！赶紧把他赶出去，让清雪跟他离婚！”
林浩也哭喊道：“爸！他把我的手都快打断了！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林默走了进来，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色褂子，虽然款式老旧，但洗得很干净。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看到林默，王秀莲和林浩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畏惧。
林建国的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道：“林默，你可知罪？”
林默放下布包，看着林建国，语气平静：“我不知罪。”
“你还敢嘴硬！”林建国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你打了小浩，推了秀莲，这还不够吗？”
“是林浩先动手打我，我只是自卫。”林默淡淡道，“至于岳母，是她自己扑过来，脚下打滑摔倒的，与我无关。”
“你胡说！”王秀莲尖叫道，“明明是你推的我！”
“哦？”林默看着她，眼神锐利，“那要不要我们去院子里，把当时的情景，再重演一遍？”
王秀莲被他看得心里一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刚才摔倒的时候，确实是自己脚下没站稳，林默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只是她拉不下脸承认，才故意撒泼。
林建国也看出了端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说，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给小浩和你岳母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林默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三年来，我在林家做牛做马，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你们的轻视和欺辱。我以为，只要我足够隐忍，就能换来一丝尊重。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他的目光扫过林建国、王秀莲和林浩，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我林默，不再忍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和决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林默。那个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窝囊废，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言辞犀利、充满了傲气的男人！
苏清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听到林默的话，秀眉微蹙，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她知道林默受了委屈，但她也觉得，林默的话，太过决绝了。
就在这时，王秀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
“好！好一个不再忍了！”她拍了拍手，转身走进内屋，很快抱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林默，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吗？那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
她打开木盒，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玉佛。玉佛通体翠绿，看起来水头很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我们王家的传家宝！”王秀莲得意地说道，“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据说是清代的和田玉，价值连城！你不是很懂行吗？你倒是说说，这玉佛值多少钱？”
她这话，显然是故意刁难。她不信林默一个窝囊废，能懂什么古玩玉器。她就是要让林默出丑，让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永远是个外人，永远是个没见识的废物！
林浩也来了精神，幸灾乐祸地看着林默：“对啊！你不是很能耐吗？倒是说说看啊！”
林建国虽然觉得王秀莲这样做不太好，但也没阻止。他也想看看，林默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只是运气好。
苏清雪看着那个玉佛，清澈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好奇。她只知道母亲有这么个传家宝，却不知道具体价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个玉佛上，眼神平静无波，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前世，王秀莲就经常拿出这个玉佛炫耀，说它价值连城，还说等以后林家有困难了，就靠这个玉佛翻身。直到后来林家败落，王秀莲走投无路，拿着这个玉佛去典当行，才被鉴定出是个赝品，是民国时期的仿品，最多值几百块钱。当时王秀莲还不信，又找了几个专家鉴定，结果都一样，气得她当场就把玉佛摔了。
没想到，这个赝品，现在竟然成了王秀莲炫耀和刁难他的工具。
“怎么？看傻了？”王秀莲见林默半天没说话，更加得意，“我就知道你不懂！一个废物，还想学人家懂古玩？真是笑死人了！”
林浩也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他连玉和石头都分不清！”
林默抬起头，看着王秀莲，语气平淡：“这个玉佛，是假的。”
“你说什么？！”王秀莲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王家的传家宝！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个没见识的废物，懂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林默走到桌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个玉佛，“和田玉质地温润，触手生温，而这个玉佛，触手冰凉，显然不是和田玉。而且你看这雕工，虽然模仿了清代的风格，但线条僵硬，细节粗糙，尤其是佛的面部表情，呆板无神，根本没有清代玉雕的灵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这颜色，看起来翠绿欲滴，实则是经过人工染色的。你用强光照射一下，就能看到里面有明显的染色痕迹。这种工艺，是民国时期常见的仿造手段，最多值几百块钱。”
他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仿佛他不是一个上门女婿，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古玩鉴定专家！
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秀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下意识地拿起玉佛，对着阳光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却怎么也看不出林默说的那些痕迹。但林默说得头头是道，她心里也不由得开始发虚。
“你……你胡说！”王秀莲强作镇定，“你这是嫉妒！你就是见不得我们王家有宝贝！”
“是不是胡说，很简单。”林默看着她，“苏杭市博物馆的李馆长，是国内著名的玉器鉴定专家，我们可以把他请来，让他鉴定一下。如果我说错了，我任凭你处置。如果我说对了……”
他的目光落在王秀莲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压迫感：“以后，就请你不要再拿这个假玉佛，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王秀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虽然发虚，但让她承认自己的传家宝是假的，她怎么也拉不下脸。
林建国看着林默，眼神复杂。他虽然不懂玉器，但林默说得条理清晰，不像是信口胡说。而且他想起，以前确实听人说过，古玩市场上有很多仿品，很难分辨。
“秀莲，”林建国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就请李馆长来鉴定一下？也好让大家都放心。”
“我不！”王秀莲尖叫道，“这是我的传家宝！我凭什么要让别人鉴定？林默这个废物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难堪！”
她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心虚。
林浩也看出了不对劲，拉了拉王秀莲的衣角：“妈……要不……就鉴定一下吧？也好证明姐夫是错的啊。”
王秀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
林默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平静无波。他知道，王秀莲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只是拉不下脸承认而已。
“既然岳母不愿意，那就算了。”林默淡淡道，“但这个玉佛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秀莲那难看的脸色，拿起桌上的布包，转身就要走。
“等等！”苏清雪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林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清雪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和探究：“你……怎么懂这么多？”
林默看着她，眼神平静：“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些关于古玩鉴定的知识，没想到今天刚好用上了。”
他的回答，和上次一样。
苏清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谢谢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谢，或许是因为林默刚才虽然让母亲难堪了，但也确实点破了一个可能存在的骗局；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丈夫，身上竟然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林默看着她，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客厅。
看着林默离去的背影，王秀莲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传家宝啊……我的传家宝啊……”
林建国看着那个玉佛，又看了看哭天抢地的王秀莲，眉头紧锁，心里五味杂陈。
林浩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而走出客厅的林默，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是他刚才去街上买的一些中药材，是用来调理身体，恢复功力的。
“林家……”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只是开始。前世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他的脚步坚定，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这充满了虚伪和算计的林家公馆里，显得异常挺拔，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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