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冬之时，十一月近末了。
沉闷在大摞的复习资料里，白天黑夜，只是抬眼闭眼之间。
周身都散发着疲态，像已老去之暮年，没有丝毫青春奋发之感。
偶尔望望窗外，时而晴，时而雨。这也成了唯一能影响心情的缘由。
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到阳台四下遥望。
接杯水，走动走动，摆弄下手机，然后继续。
一
小鸢在奔走着找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跑遍这个城市里每个高校招聘会。
面试官不耐烦地翻着手里的简历，随意看两眼，眼也不抬地冒出一句：“生源地不是本省的？”
“嗯，是的。”
“好的，你回去等消息吧。”说罢，顺手把简历扔进了桌边的筐里。
小鸢回头看看，看见桌子两旁放着两个筐，一个装得多，一个装的少。
她的在多的里。
站在走廊里，靠着墙。迎面走来的是研三的学姐。
“怎么样？”小鸢问。
“不怎么样，走吧。”
二
“我回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肖晴。手里提着一袋书，背后背着书包。
“你吃饭了没？”后面的毛薇薇跟肖晴同样的装备进门。
“没吃，不饿。”
肖晴考公，薇薇考研。两个人每天六点多起床，七点出门，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她们以前会问我怎么不去图书馆看书，后来偶尔叫我一起去，现在没有再听见过。
我死宅在寝室里，醒了就看书，累了就吃饭，吃了就睡觉，醒了就看书……偶尔开开电脑，竟有种兴奋地冲动。哇，世界真奇妙。前几天对着电脑从七点多到十点多，然后就，吐了。
三
“今儿晚上不管你了，我出去逛逛，晚饭自己解决哈！”
我滑动着手机，回复柳芮“知道了！”
柳芮也考研。她是隔壁寝室的，和我是老乡。
他们老说，前年考研的人，一个班只有几个，去年考研的人一半，今年不考研的只有几个。
我的天，什么世道？
是啊，什么世道！我瞎起什么哄啊？
我们这一堆人里，只有萌萌每天最潇洒。
“我到底要不要去万圣节party呢？”“夜店真嗨！”“又去哪儿哪儿玩儿了！”微博里更新的状态全是这样的！我去，什么日子嘛？同样是大四，人家怎么就过得这么自在，我们咋就这么苦逼？考研？考你妹！额。。考吧。。
四
“走！去通宵吧！”我看着她们几个崽子，等着赞同的回应。
“不要啊！不通宵啊！！通宵对身体不好的！女生通宵，一个周都缓不回来的。”萌萌划拉着iphone，头都没抬。
“你刚说什么？”肖晴过了30秒转过来，塞着耳机听歌呢，没听见。
薇薇直接没吭声，丫正戴着她那网吧专业耳麦，看电影呢。
“我擦。要不要这样啊？”
从大一到大三，类似的对话成百上千。那个不通宵的家伙，现在不说每天，每周好几回吧。她自己都说“我在这边，比我前二十年通宵次数加起来都多。”
回头看看，还是一个耳机，一个耳麦。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提议了。
五
“你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看书呗。”
绾琛的电话。
十六岁在一起的我们。看着彼此的容貌从稚嫩到轮廓明朗，看着彼此从男生女生到男人女人。五年的时间。
我一直固执地说我俩是青梅竹马。甚至还会炫耀地问别人：“我十六岁爱的那个人，现在还在身边。”
重要的是，异地。
大学四年，异地。
“小萨，开门！”
“谁呀？”边说着，边过去开了门。是柳芮。
“我跟你说个事儿，特重要！！！”
“我跟小芮有事儿说，先挂了哈！”“怎么了？”我放下手机。
“他消失了！”
“怎么说？”
“他就是一混蛋，妈的！”
事情先回到一年前。2011年4月。
小芮是学校学生会下届会长，君臣比我们大一届。那时候他俩还不熟，除了必要的工作往来，没有什么来往，平时都不太会见到。只是这个月比较巧合，小芮在结束了上一段折磨了自己几年的单相思后，注意力终于开始转移，目光开始游走。这游走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发现她怎么老能碰见君臣啊？食堂、学校、图书馆，走哪都能碰到，开始觉着是巧合，可是经不住多想，更经不住工作上的往来。好吧，两个人便熟了起来，至少是在聊QQ的时候。
“当初都是他每次找我说话的，我可从来没找过他！”耳边又在重复着已经听了好多遍还得硬着头皮听的话。
在不断的往来聊天以后，小芮确信无疑的认为，这个人就是那个再合适不过的“男朋友”。她每天按时上线，等待着那个头像闪烁。
头像暗了两天以后，换了头像，头像成了现任女友的照片，君臣也消失了。
耳边依然是小芮的重复。她想说的重点就是——这傻逼怎么能在她觉得两个人就要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女朋友了？！！！！
“对啊，太TM傻逼了！别想了，没事。别郁闷了！乖！”我看着她，挤出这几个字儿。然后目送她开门关门。
“啥事儿啊？”
“还能有啥？就是那男的有女朋友了。哎。。。”
“额……”绾琛不知道怎么接，习惯性的一个语气词儿。
挂了电话，我又翻着书，一点儿都看不进去。想想人家的辛酸，不由的嘴角翘了下。
“妈的，再也不穿高跟鞋了！！！累死我了！！！”小鸢把高跟鞋一踢，提着沉闷的公文包，一手解开了衬衣扣子。
“娘希匹！”这是这东北妞儿在这边四年学到的唯一一句话。
“今儿咋样？”我回头看着她，心知今儿依然无所获，可于情于理都得让人尽情吐槽，否则这日子不得压抑死。
“还能咋样？还不是跑了那么多，结果都一样么！嫌老娘不是本省人呗！”边说边解着胸罩换睡衣。
“不过，比起来还好啦。我那学姐才郁闷呢！我俩同投一家简历，结果我进面试了，她没有。她上去就拍着桌子问，‘为啥她一本科生都能进面试，我一研究生不求高待遇咋就连面试都没进？’人HR直接一句‘她是本科生，现在本科生都90后了吧？我要想培养她，我花个六七年、七八年，她就能坐到我想让她坐到的地方，你行么？不说别的，你已经到适婚年龄了吧？多了不说，两三年撑死了，你就要结婚生孩子了……’人话都不用说完，就用那轻描淡写的眼神儿看着她，就让她无言以对了。”
“是。丫也够惨的。好不容易考了研，觉得能容易点，结果还是这样。你说我这还考个啥劲儿呀？娘希匹！”这也是我在这边四年的时间，学到的唯一一句。
六
“小萨，你以后打算干什么？考研还是考公？”
“不考。都不考！打死不考研，考公没兴趣！”
不止一个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这么回答。现在，身边那些嚷嚷着要考研的人都没考，就我这个“打死不考研”的人在这儿瞎坚持。
“考个研呗？大学里总要经历一次！没有经历过考研的大学是不完整的。”艾柯对我说。
这是四月初春时，去郊外踏青时对我说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出玩。
艾柯是老师。我只是上过一门他的课的学生。
在这次踏青后，对，我便晕晕乎乎地被这个当时眼中传奇的人物吸引了。在此之前，还在每次和老妈的通话中，因为我不愿意考研而吵架。现在因为这个人的这句话，开始动摇了。“要不，考一下？至少为了梦？”
直到现在，每次坚持不住跟他聊天的时候，出去吃饭的时候，在他笑我“考研如更年”的时候，我就忿忿地说：“还不是当初年幼无知被蛊惑嘛！”
他就笑笑不说话。
“小萨，好好看书。累了就休息，别想那么多。考不上就工作呗！多大点儿事儿！等你病好了一起去吃涮羊肉！”艾大人又在QQ上安慰我这个病人了。
七
“其实，我想回家。在南方呆着太累了。回家，什么都会轻松，日子还会好过很多。”萌萌用手搅着手里的红豆薏米，抿了一口。
“我也想回家。可是回不去。绾琛不打算回去，我也不想再异地了。这么多年，很辛苦了。有的时候真不敢想。毕业就是离开，留这儿就是离开家，回家就是离开这儿，不回不留就是都离开。想想你下学期去台湾，等你回学校的时候，我又不在了。等到再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到明年五六月份了。我们还能朝夕相处，睡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两个月不到了……”我的天，时间真是经不起计算。说得我自己都害怕了。
“哎呀，你别想那么多嘛。二傻子。”萌萌转开了话题。
我却停在那里想了好久。
这是萌萌走之前的对话。抬眼看看日历，已近半年。
“你好，我是小萨。”
“你好，我是萌萌。”
我看着这个由爸爸妈妈叔叔婶婶护送来的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从第一眼就满是喜爱。
等到熟悉以后，才发现，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在好女孩儿那里不算乖，又绝不是坏女孩儿，却是能同好与坏这两类人都相处的很好。我们都早恋，现在有男朋友，都是异地恋，巧的是，我们的男朋友还都在一个城市。
我总会看着萌萌，正看、侧看，偷看、光明正大地看。她的眼睫毛长长的，比假睫毛还长；眼睛呼扇呼扇；鼻头微微上翘。反正就是360°无死角那种，让人百看不厌，越看越好看。
这样的萌萌，当然会引来各种野草的关注。
“同学，你是兰青的同学吧？”我回头一看，是一傻高个儿男。
“嗯，是的。”萌萌瞅了他一眼。
“那个，能不能……我想认识你，可不可以……给个电话？”那男的别别扭扭挤出几个字儿。
“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我对着那男的就一句。
“啊？~！这样啊？是真的？”他看着萌萌，等待着他期望得到的答案。
“是的。”萌萌是个聪明的家伙！
“那不好意思。”高个儿转身就跑了。
我暗暗得意。
“你怎么这么跟人说啊？”肖晴看着我满是疑惑。
“你没听出来他想追萌萌吗？”
“没听出来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你们的对话就结束了，人就走了。”
“我还在想呢，要不要把我弟或者我男朋友的电话给他呢！”萌萌看着我。
“看我这话一出，多省事儿！哈哈。”
“我还是觉着人家没别的意思啊！？”肖晴依然在疑惑。
“跟你说哦，刚刚有个男的问我要电话。我还在想要不要把你的电话给他呢，小萨就对着那个男的说我有男朋友，人家就走了。哈哈哈。”萌萌在给男朋友打电话，我美滋滋地走在旁边。
“我男朋友说谢谢你！要请你吃饭？”
“请我啊？这么远，得，请绾琛吧。顺道还能认识下！哈哈。”
这是大一的事儿了。
“快接视频了啦！！”萌萌在QQ上猛弹我。
“肿么鸟？”
“最近怎样？复习的如何？”萌萌捋着头发，满是妩媚。
“看不进去，一个周没看书了。你有没有乖啊？”
“当然了！”
“你乖你妹！天天乱跑！！！”我凶她。
“矮油，是玩的多了点。我跟你说哦，这边有个男生在追我。”
“你给我老实点哦！你跟迟郁怎么样？好着呢吧？”
“他有点生我气了。我。。。一个月没跟他视频，没联系了。”
“你赶紧挂了跟他视频去。你老实点！！要不让他过来找你吧。”我真的担心。
“他也这么说的。再说吧。我去洗澡了哦。明天还要出去呢！这边真是超爽！那个男生老说我‘喂！你的英语真是超烂诶！我教你吧。’知道了啦。不会乱来的！我会把持住的！挂了哦！拜拜。”
视频挂了。我对着对话框愣了好久。
大一，萌萌和我一样的异地。大三开始，便成了异国。迟郁去了日本。开始的时候，萌萌还总是难过，迟郁就安慰她，“傻瓜，别难过。你看，虽然现在我们成了异国，可是你看看地图，我离你更近了啊！”萌萌就拿着手机，用地图不停地选择着两个人的位置，从前现在的做着对比。“是哦，是变近了。嗯，没事。反正都是见不到，在哪不是一样呢？”她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安慰着迟郁。
我相信萌萌。但是不相信环境。
花花世界，连这个每天都会视频的萌萌，都能一个月不和迟郁视频。迟郁又怎会不察觉？去一趟台湾也好，至少拉近些距离。我就是这么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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