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北邙山上的松柏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最后一铲黄土掩住墓道,管彦独自跪坐在汉白玉墓碑前,指尖轻轻描摹着"汉故车骑将军皇甫公之墓"的刻痕。他的手指在"弟子管彦敬立"六个字上停留许久,指腹能感受到刻痕中细微的凹凸,那是石匠用凿子一点一点凿出的深情。
"老师,弟子来看您了。"管彦低声说着,解下腰间的鎏金酒囊。这是皇甫嵩生前最爱的那款陈酿,酒液倾倒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浓烈的酒香立刻在暮色中弥漫开来,惊起了栖息在柏树林中的几只寒鸦。
一阵枯枝断裂的脆响从林间传来。管彦没有回头,只是将空了的酒囊放在一旁:"文和先生看了这么久,不冷么?"
贾诩从柏树林深处缓步走出,黑袍下摆沾满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手中的羽扇轻轻摇动,象牙扇骨在月色中显得格外莹润。"诩在等主公问三个问题。"他的声音低沉而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管彦拔出腰间太阿剑,剑尖在地上划出几道清晰的痕迹,正是白日灵堂中众人的站位。"哦?"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剑尖与青石相触,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其一,周奂为何突然强硬?其二,陛下今日反常何为?其三..."贾诩的羽扇突然停住,扇面上"明察秋毫"四个鎏金小楷在月色中闪闪发亮,"主公当真要学周文王?"
管彦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惊得林中夜枭扑棱棱飞起。他取下另一个酒囊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流进铁甲领口,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先生可知,这碑文本该是'汉故大司马管公彦恩师'?"他的手指重重划过"皇甫"二字,指甲缝里渗出一丝殷红。
贾诩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他俯身拾起管彦扔在地上的酒囊,指尖沾了些许湿润的泥土:"三日前,平原华氏、颍川钟氏、太原郭氏的年轻子弟突然被举为孝廉。"他用酒液在墓碑底座画下三个姓氏,酒痕在石面上蜿蜒流淌,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都是当年袁氏门生。"
"所以周奂只是棋子?"管彦的剑鞘突然压住贾诩画到一半的图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好棋子。"贾诩的羽扇轻轻拨开剑鞘,在"郭"字旁又添了个"荀"字,"杨彪用二十年清誉担保周奂的刚直,朱儁借悼念故友之机串联老臣..."扇尖突然一顿,在青石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凹痕,"最后让天子在灵前发难——若是七年前的主公,此刻太阿剑下又要多几个亡魂。"
远处传来守夜人敲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管彦忽然指着地上的酒囊问道:"文和先生,蜀地的酒比这如何?"
贾诩黑袍曳地,羽扇轻点墓碑,扇骨与汉白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蜀酒浓烈,却不及汉中米酿甘醇。"扇骨突然转向西南方向,"我们的细作传来消息,张鲁近日处死了三名劝谏的谋士,汉中城内人心惶惶。"
管彦的剑鞘在地上划出三道深深的沟壑:"三路伐蜀,先生以为如何?"第一道深沟直指汉中,第二道蜿蜒向南,第三道隐入群山,构成一个完整的进攻方略。
"张鲁据守阳平关,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贾诩的羽扇在三道沟壑间游走,扇面上的金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然其弟张卫贪财,麾下杨松好色。"扇尖突然刺入第二道沟壑,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可令张辽假意合兵,取道米仓山..."
"报——"典韦粗犷的嗓音划破夜空,铁塔般的身影从林间奔出,沉重的铁甲上还带着山路的泥泞。"汉中密报!"他呈上的竹简散发着蜀地特有的椒香,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
管彦展卷细读,眉头渐渐舒展:"张鲁与部将阎圃起了争执,差点兵刃相见。"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笃定,"此乃天赐良机。"
贾诩羽扇掩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阎圃此人性情刚烈,可使人暗中联络。若能得其相助,取汉中如探囊取物。"他从袖中滑落一幅绢图,在月光下缓缓展开,"这是张松冒死送来的西川地形详图。"
管彦突然以剑掘土,在墓前刨出个简易沙盘。他折断身旁柏枝,将其插在葭萌关的位置:"令张辽明攻阳平关。"又取几枚石子投入涪水方位:"徐晃率疑兵出米仓道。"最后解下腰间玉佩,郑重沉入江州位置:"子龙率轻骑走阴平小道。"
"主公此计甚妙。"贾诩将羽扇覆于沙盘,扇面上的金线山川与沙盘相映成趣,"然尚需一着妙手。"他轻轻翻开扇面,露出里面精心绣制的南蛮象兵图样,"孟获素来想自立西南,此乃天赐良机。"
管彦凝视沙盘,目光如炬:"着沮授携盐铁茶绢,结盟孟获。"他的太阿剑突然劈开沙盘,水流漫过皇甫嵩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三个月后,我要在成都喝庆功酒。"
夜风骤起,吹得柏叶纷飞。贾诩的羽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扇坠玉珏上"代汉"二字若隐若现。管彦按剑起身,铁甲在冷月下泛着寒光:"传令三军,明日誓师。此战,必胜!"
远处洛阳城头,第一缕晨光已经悄悄爬上了城墙。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场改变天下格局的大战,也即将拉开帷幕。柏树林中,夜枭发出最后的啼叫,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征战唱响序曲。墓碑上的酒痕渐渐凝结成霜,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皇甫嵩在天之灵的守望。
管彦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铿锵作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柏树林深处,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沙盘和弥漫的酒香。贾诩站在原地,看着沙盘上渐渐干涸的水迹,轻声自语:"天下大势,自此定矣。"羽扇一收,也跟着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
在返回洛阳城的路上,管彦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皇甫嵩生前的教诲。七年前那个雨夜,老将军手把手教他排兵布阵的情景犹在眼前。如今,他将要用老师传授的兵法,去征服那片老师曾经守护过的土地。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告慰。
晨光中,洛阳城的轮廓渐渐清晰。管彦知道,在那里,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征战正在等待着他的号令。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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