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阳平关外,浓雾如牛奶般流淌在开阔的平野上。张辽的三万大军已在预定位置列阵了三个时辰,铁甲上凝结的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士兵们沉默地咀嚼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金属摩擦声与轻微的咀嚼声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将军,关上有动静了。"副将张虎压低声音,指着城头突然增多的火把。那些跳动的火光在雾中晕染开来,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张辽微微颔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旁的月牙戟。这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兵器今日要被刻意蒙羞,想到这里,他古铜色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郁。戟刃上细密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那是并州铁匠特有的淬火工艺。
"传令下去。"张辽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雾气中传出不远就被吸收殆尽,"前军只许用五成力,中军见到红旗立即溃退。辎重营按计划丢弃那些准备好的'粮车'。"
传令兵们猫着腰在阵中穿行,将命令口口相传。左翼的弓弩手开始偷偷放松弓弦,右翼的盾牌手则检查着盾牌内侧暗藏的血囊——这些都是为诈败准备的"道具"。
辰时三刻,雾气稍散。城头上突然战鼓轰鸣,杨松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垛口。这个圆脸文士穿着明显大一号的铠甲,活像戏台上的丑角,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几分滑稽。
"放箭!"杨松尖细的嗓音刺破晨空。
关墙上顿时箭如雨下,但大多数都射在了早有准备的盾牌上。张辽军中却响起刻意夸张的惨叫——士兵们按照演练好的剧本,将血囊挤破在胸前,然后像模像样地倒地"哀嚎"。
"反击!"张辽装模作样地大喊。前军的弓箭手们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力道明显不足,很多箭甚至没飞到城墙就软绵绵地坠了下来。
杨松在城头看得真切,兴奋地拍着垛口:"继续射!他们不行了!"
巳时刚过,张辽突然举起红旗在头顶画了三圈。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溃败"信号。
"撤!快撤!"张辽"惊慌"地大喊,手中月牙戟故意脱手落在乱军之中。亲兵们立刻簇拥着主帅"狼狈"后撤,沿途丢弃的旌旗、辎重都是精心准备的诱饵——那些粮车里装的其实是沙土,只有最上面一层铺着真正的粮食。
后军负责断后的骑兵们更是演得卖力,他们故意让战马人立而起,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个机灵的小校甚至把自己的头盔都扔了,光着脑袋在阵中乱窜,活像个吓破胆的逃兵。
暮色降临时,张辽在三十里外的新营地清点"损失"。副将张虎憋着笑汇报:"禀将军,按计划'损失'旌旗五十面,破旧铠甲三百副,粮车二十辆...还有您的月牙戟。"
张辽接过亲兵寻回的兵器,望着阳平关方向冷笑:"够刘璋那条老鱼咬钩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今夜子时,派死士送密信给阎圃。"
帐外,几个被故意放跑的益州细作正拼命往回赶。他们带着"缴获"的旌旗和"俘虏"的伤兵,要向刘璋报告这个"大捷"的好消息。这些伤兵都是精心挑选的老兵,他们将在敌营中散布管彦军心涣散的谣言。
子夜时分,一个黑影悄然摸到阳平关下水门。三长两短的蛙鸣声后,水门悄然开启一条缝隙。
"告诉阎功曹,"黑衣人将密信塞给接应的道童,"三日后午时,举火为号。"
道童点点头,将密信藏进贴身的符囊。他刚要转身,突然听见城上传来脚步声。黑衣人立刻潜入水中,像一条鱼般无声地消失在黑暗里。
与此同时,张辽正在帐中研究阳平关的布防图。图上详细标注了阎圃控制的西门守军位置,以及杨松嫡系部队的换岗时间。
"将军,真要放刘璋入关?"张虎忍不住问道。
张辽的手指停在图上粮仓的位置:"瓮中捉鳖,总要先把鳖引进来。"他的指甲在粮仓位置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这里,就是刘璋的葬身之地。"
子午谷的夜像被泼了墨,连星光都透不进来。徐晃的五千轻骑衔枚疾走,马蹄包裹着粗布,在仅容一人的栈道上排成长蛇。走在最前的向导老赵突然止步,差点让后面的陈宫撞上前去。
"将军,前面栈道断了三丈。"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去年山洪冲垮的。"
徐晃的独眼在黑暗中眯起,脸上的刀疤微微抽动。他解下腰间绳索:"搭人桥。"
铁甲相撞的轻响中,士兵们一个踩着一个肩膀,在万丈深渊上搭起人梯。当战马被蒙眼牵过时,一匹青骢马突然受惊嘶鸣,前蹄踏空——
陈宫闪电般探出右手,抓住缰绳猛力回拽。青骢马的前蹄在虚空中乱蹬,碎石簌簌落入深渊,久久不闻回响。
"多谢。"徐晃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陈宫拍了拍马颈,轻声道:"当年在兖州,我虽败于主公之手,但也非手无缚鸡之力。"言外之意是他并非只会纸上谈兵的谋士。
陈宫转过头,指着崖顶隐约的火光:"李严在此驻军,必设暗哨。"说着询问起向导老赵:”此处可有上崖小道?“老赵思考了下,回道:"崖西有条采药人的兽道。"
徐晃沉吟片刻,唤来校尉王平:"带你的人跟陈先生走。"
陈宫却摇头:"将军亲自去。王校尉在此佯攻,吸引注意。"
子时三刻,王平依计在崖东点火呐喊。当守军注意力被吸引时,徐晃带着三百精锐随陈宫摸上兽道。这条近乎垂直的小道上布满了毒蒺藜,陈宫的官靴被割得破烂,却始终走在最前。
"那里。"陈宫突然按住徐晃肩膀,指着十步外的哨塔。塔下两个哨兵正在分食烤野兔,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死神。
徐晃的独眼中精光暴射,长刀出鞘的瞬间,陈宫却拦住了他:"且看。"说着取出一支竹管,轻轻一吹。
两只毒蜂精准地蛰在哨兵颈侧,他们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抽搐着倒下。陈宫收起竹管:"南阳黄氏的蜂毒,见血封喉。"
占领哨塔后,徐晃正要下令总攻,陈宫却指着谷底:"将军请看。"
月光下,李严的营寨呈八卦排列,中央帅帐四周居然挖了防火沟。
"果然谨慎,这李严倒也是大将之才!"徐晃皱眉,"强攻必损兵折将。"
陈宫微微一笑,从行囊取出几个陶罐:"此物名'地火龙',贾文和所赠。"罐中装满黑色粉末,引线浸过油脂。
五更时分,当王平在崖东发起第三次佯攻时,徐晃带人将陶罐埋入营寨上方的溪道。陈宫亲自点燃引线,黑色粉末遇水竟燃起幽蓝火焰。
"退!"徐晃刚拽着陈宫后撤,整条溪流突然化作火龙扑向敌营。更可怕的是,火焰遇水不灭,反而顺着营中酒坛一路烧进粮仓。
"妙计!"徐晃看着谷底乱作一团的敌军,独眼中映着冲天火光。
混战中,徐晃故意让开一条生路。李严的副将带着残兵逃向米仓道,却不知陈宫早派人在他们身上撒了追踪用的荧光粉。
"为何放虎归山?"王平不解地问。
陈宫捻须微笑:"让他们去给刘璋报信,就说..."
"就说遭遇山火,非战之罪。"徐晃接话道,两人相视一笑。
黎明时分,当队伍准备离开时,陈宫突然在哨塔下发现个暗格。里面藏着李严与孟获往来的密信——原来南蛮早与益州暗通款曲。
"沮授危矣。"陈宫面色骤变,"必须立刻..."
徐晃的独眼望向南方群山:"先取葭萌关,再救沮先生。"
晨光中,两人并立崖边。一个铁甲染血,一个青衫破碎,却在这一刻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再看阴平古道的悬崖边,赵云的白袍已经看不出本色,沾满了泥土和青苔。数百轻骑牵着战马,在宽度不足三尺的栈道上蜗行。栈道年久失修,有些木板一踩就碎,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深渊。
第三日夜里,队伍来到一处名为"鹰不渡"的绝壁前。向导老吴战战兢兢地说:"当地人叫这里'鹰不渡',从来没人能..."
赵云突然抬手打断他。敏锐的耳力捕捉到崖顶细微的脚步声——是一队巡逻兵,他们沉重的步伐和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熄火。"他低声道,银枪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张嶷,带你的人从右侧岩缝摸上去。"
半个时辰后,崖顶传来几声闷响,随即垂下十几条绳索。当赵云率先登上崖顶时,看到张嶷正在擦拭短刀上的血迹,四周躺着七八具蛮兵尸体。
"将军,前面就是江油关。"张嶷指着远处隐约的灯火,"守军不足三百,我远远便听的帐中喧闹,若估计不错,大多在喝酒赌钱。"
赵云取出张松提供的地图,在月光下细细查看。只见图上江油处有一行蝇头小楷:"七月廿八,刘璋寿辰,守将必赴宴成都"。
"今日是廿七?"赵云突然问道。
向导老吴掐指一算:"回将军,正是。"
"传令休整两个时辰。"赵云收起地图,一拍大腿:"明日破晓,取江油!"
山风掠过悬崖,七百白袍在暗夜中如同索命的幽灵。在他们身后,阴平古道的悬崖下,几只受惊的夜枭扑棱棱飞向漆黑的夜空,仿佛在预告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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