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朔

“参见皇上。”满院的宫人跪了一地向他请安。

他面色平静径直向殿内走来。

“关门!”想到今日在景阳宫前的事,安嫔在里面笑得那般开心,我不由怒火中烧,嚷了起来。

他脚步一僵,是真的惊着了。复又笑起来,道:“你敢!”

锦时站着不敢动,门槛外的宫人们均低着头,也不敢动。

见他要走进来,我忙伸手去关门不让他迈入房内。他眼疾手快,单手便止了我关门的动作。我们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互相推挤着。

我有些急了,伸脚要踢他。原本只是要逼他躲避松手,却没想到真的踢在他小腿上。我吓了一跳,他已推门进来了。

揉着腿:“你属马的?喜欢踢人?”

分明是很小的力道,根本不会痛。这一下却真的来了气,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他痛得哼了一声。我得意甩开他的手,抹嘴瞪着他。

我不属马,我属狗。

锦时带着宫人退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徒然跪地:“臣妾愚钝,底下的人均是无能之辈,不懂像安嫔那样讨皇上欢心,皇上还是请回吧。”

他也不劝我,往软榻上一躺,竟嘻嘻笑起来:“哟,你真是好大的度量,连一个小小的妃嫔的醋都要吃吗?”

“你少恶心人,谁吃醋了?只是当着贤妃的面被拦在外面,害得我没面子。”

他却忽然笑的灿烂:“你是皇后,朕与安嫔鱼水欢畅,你要是想看,下次朕就和常翼说,叫他别拦着你,直接放你进去看就是了。”

“昱辰朔!”我气得肺都要炸了。

是良久是沉默,他静静躺着,神色空泛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听见他轻若风吟、微不可闻的一声:“再叫一声朕的名字。”

猝然抬眸,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眼眸,隐有微微的哀怨,悲伤,以及期许。

我不叫,昱辰朔,我被你戏弄得还不够吗?

他皱着眉,却缓缓抚上心口。像是很难受,这才想起他的伤才刚好没多久,今日与叔父比剑必然损耗内力。

“今日在朝堂上与右相争得不可开交,那个时候,朕却突然想听你叫一声朕的名字。你说,朕是不是疯了?”我急着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脉,他却悠悠开始诉说。手一颤,走了脉,却还装着专心致志把脉。

“你叫朕名字的时候,朕才知道有人担心朕。”

“皇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担心得开口。

“叫朕的名字,”他的声音清浅的、懒洋洋的,却带着隐隐的哀伤,“这样朕才知道你担心的是朕。”

几个字哽在喉中,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辰朔……”

那些住在各个豪华宫殿、温柔似水的女人,那些在朝堂上向他跪拜、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一个个谁不担心,可他却让我叫他的名字。

叫他的名字他才知道担心的是他,不是什么皇上。

我的心一下子疼起来,拥住他,唤道:“辰朔,辰朔,辰朔……”

一遍一遍,告诉他,我担心的是他,是他昱辰朔。

以往云涣每隔一日便会来替我请平安脉,这次却有许久未见他了。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差福星去太医院请他来。

他心事重重,却不肯向我透露半分。

他带来了驱寒的药汤,吩咐宫人给鸳鸯送去。

以前在相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体贴细心。姐姐体弱多病,动不动便会伤风受寒,他总是早早提醒,又做各种各样的药草香包给姐姐佩带,连带着我与鸳鸯都跟着沾光。

不由心生凄凉,那个时候,只要他们早一步互相勇敢一点,或许他们之间便不会这样无疾而终,不会有姐姐,师兄以及我,我们三个人今日的悲剧:“师兄,你和姐姐的姻缘……如果那时候你们早一步……”

他却突然生了气,愤愤出声打断了我:“娘娘,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走了,就让她平平静静地走吧。”

像是在劝慰我,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件事,那个时候姐姐拒绝不了姑母的懿旨,进了宫。

没有了姐姐,我在相府的日子只会一日比一日更艰难。在姐姐进宫那日他毅然离京,我哭着求他带我一起离开,他却只轻轻道:“阿奴,有些东西注定要错过的。”

云涣,对你而已姐姐已经过去了,注定错过了吗?仅仅是过去,仅仅是错过吗?可是姐姐已经成为皇权、外戚争夺的祭品,我怎么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生了气,愤愤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跪在地上,分明眼中隐着痛意,却依旧劝我:“阿奴,不要再查了。你如今是皇后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姐姐也会希望你安心过你自己的人生。”

“不要再说了。”硬生生止了他的话,云涣,姐姐对我的意义你难道不知道吗?怎么可以劝我放弃?

“过往如烟云消散,您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他不依不饶,几乎不再是我认识的云涣。

不愿再与他争辩,多说无益,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是为了什么进的这里,我姜念玥是为了什么进的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条路的艰辛,也没有人比我更恨那些将姐姐逼上绝路的人,我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说放弃?

彼此沉默着,他眼中复杂莫名,似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又硬生生压抑着,逼迫自己不要开口。

锦时送他出去,殿内一时静悄悄的,静得仿佛寒意从四面袭裹着我。

心中一腔怒火,拂手扫落桌案上的茶盏,锦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急着奔进了。见地上的碎瓷残片和我阴着的脸,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收拾干净。

“锦时,”我唤她的名字,她已会意。

这些时日他一直听从我的吩咐去冷宫给冯才人看病,必然是冯潋说了什么,才会让他态度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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