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总还是挂念着他，他帮了我这么多，我舍不得他。当然，最舍不得的是我的钱袋──如果他走了，房钱不是让我垫了吗！
一边想着，我一边靠在墙上偷听。长顺楼重重围院，重重守卫，没有苏言墨的帮助，我们只能凭着身份进来。我进来的时候，被守卫发现了，他抓住我，看我衣着不凡，不似平常人，并没有动粗，他斥道：“你是谁？擅闯长顺楼是作死吗！”我先前还挺有脾气，给他一个银锭子，笑着道：“小哥，我就进去一下，就一下。”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是平遥将军的小女儿。”他拿走银锭子，撇过脸道：“你说是便是了？那我还是皇上的儿子呢！”我实在不想赔着笑脸换来一脸嫌弃。我踩了他一脚，把随身携带的玉佩给他瞧上几眼，那个动作可谓“雄赳赳气昂昂”，他连忙跪下重重磕头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我白了他一眼，拉着洛水走了进去。我吩咐好洛水让他把关一下门口，因那个侍卫我不放心。
“近日西北处又有异族人进犯，众卿定当全力抵挡异族人入侵啊！”
“禀皇上，西北处入侵者，坊里传为‘阿昌族’。原为我大王朝之人，因不平皇上所治，想要一统天下，便入侵。也无几人，”他顿了顿，道：“便是平遥大将军一千铁骑也可一举歼灭。”
“那，蔚爱卿意下如何？”
西北战事，数百年未曾平息过。年前众卿会盟同城，西北过来的小王爷对皇上不敬，得罪了他，说是让他给皇帝老子沏茶，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龙颜大怒，皇帝老子眷顾东北东南西南各地，却不曾正眼理过西北。西北只有一位王在守护。传说中从平遥城过去的，那位深得民心，深谋远虑，神机妙算的未过二十的小王爷。朝上的人都说他：“同皇帝有得一比。”皇帝听了此话，不但没有生气，还重用了这位小王爷。往前四面八方皇帝老子都要管，此番，西北他不管了，全部交由这位小王爷。小王爷也很是恭敬，番番进贡十分定时。这位举荐我阿爹的人，定是想陷害我阿爹，说是一千铁骑，三万精兵也未必可敌。
我听见我阿爹说话，语气里也夹杂着一种憔悴，“臣以为，战事百年未平息，是因双方都要强，若能同阿昌族和解，也未尝非一桩美事。”
“不知，平遥将军是否久年未再上沙场，害怕懦弱了呢？”
我阿爹三十多年全部为的国家，上了多少次战场，每次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带着军队快要出发还找我娘商量如果真的去了该怎么办。这人公开挑衅，着实无脸面！
皇上一拍桌子，“蔚爱卿，你身为当朝最有名的大将军，怎可以推脱成事？”
我爹没有吱声，于是我阿爹便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蔚爱卿不愿，也不可强迫他。中延将军，便是你领两千精兵赴往西北应战。胜利，孤重重有赏。”是人都能听出语气中的不满。
“臣遵旨！”
我阿爹没有吱声，这个会议在一片议论中就渐渐的散了。
议后我阿爹单独找了皇上，他说：“皇上，臣并非有意推脱……而……近日……近日臣家中小女失踪……多日不见音讯……臣甚是担心……”
我的身子一下子绷紧起来。
我听见皇帝拂袖的声音，“你丢了女儿，干孤何事？”
我扶着纸窗的手慢慢滑下来，若是平日……若是平日阿爹没有推脱战事，皇帝定也会看着他立过许多功劳，不会用如此冷肃的口气跟他讲话。我看见纸窗上映着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影子，那随着年月渐渐消瘦的身躯，男儿膝下有万金，我阿爹跪下了。
我捂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便是皇上替臣寻回家女，臣愿出征令阿昌人永久屈服。”
“此话当真？”
“当真。”
“好，传令下去。满城告示：寻蔚府……”
我阿爹打断他的话，“皇上，臣以为，此事惊动天下也有大不好。毕竟是将军家活脱脱丢了个女儿，传出去，对皇上对臣，都不好。”
皇上一拂袖，命令侍卫派三百人私底下以凡人身份寻小姐，出门前说了一句：“你可要记清你说过的话。”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
我转过去靠着墙，彻底打消了与阿爹相见的念头。
倘我出现了，阿爹就要出征。明知阿昌人是野心勃勃，我阿爹却为了我同皇帝许下那个约定。去往西北九死一生，我不愿让他这样冒险。所谓中延领两千精兵，那中延将军不过是巴结阿昌人，供奉粮食玉器让他们暂且收兵罢了。
我就站在那里，等着阿爹离去。好不容易听见他的声音，我却卑微到见他一面向他撒娇，叫一声阿爹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有见到阿爹，苏言墨还是没有回来。
我到约定的地方看到了洛水，我正想挥个手打个招呼，他始终一幅悲伤模样，从不知哪天起，就已经是这般哭丧着脸了。于是我把手放下来，大步往前走。
我扭头一看，瞥见一缕玄色衣角，
阿爹！
我连忙躲在菩提花树下的那个大水缸后，不让他看见我。
他就这样走过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不见已久的亲人走在你面前，你却无法上前倾诉别情。
他的玄衣曳地三尺，我记得阿爹打仗的时候，他的将袍只短短到了膝前。
阿爹怕是不能再战了。阿娘生下我小弟的时候，阿爹一面操持着政事，一面照顾着一娘们和三个小孩子，害了风寒，多年缠身。风寒已久，阿爹却仍在工作，不幸落下了腿病，天凉的时候，腿莫名不能大动了。
我跟着洛水到一个小亭子里闲坐，默不作声。
我平静了好久，阿爹既已无碍，不用去打仗了，我便也得逍遥一阵子。我忽然想起从蔚府逃出来时自己所做出的诺言。我看着洛水说：“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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